《寶貝計劃》

“人本來就是很復雜的，三歲定八十，你給他吃什么，教他什么都是不可以馬虎的。”

俗話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當你3歲剛剛學會自己吃飯的時候，已經能夠看到你的未來，聽起來的確不怎么靠譜。然而，近年來兒童早期發展受到越來越多的重視，甚至被理解為是個體一生人力資本積累的最關鍵部分，是認知能力發展的窗口期。腦科學和兒童認知科學稱之為“1000天理論”。

著名的赫克曼曲線（Heckman Curve）就說明了這一點。個體生命的第一個1000天經歷了大腦快速發育、突觸修剪和髓鞘形成等過程，是大腦可塑性最強的時期。投資兒童早期發展不僅有利于兒童學業表現、職業發展等個人成就，還對社會發展有促進作用，例如減少衛生支出及社會犯罪成本，并有助于促進社會平等，消除貧困代際傳遞。因此，無論對于個體自身的長期發展還是對于一個國家人力資本積累，兒童早期都至關重要。

兒童早期發展滯后對個人的教育水平、成年后的就業和收入等“人生幸福”的相關因素有長期且實質的影響。認知發展滯后通常源于生命最初的1000天，即從娘胎里開始算，大約持續到兩三歲。早期發展滯后的兒童在之后的成長期仍會有機會繼續發展和完善其認知能力，但所造成的潛能損失想要彌補，就是事倍功半了。

從一個示意圖來看，圖中藍色曲線是人認知能力隨年齡正常發展和變化的曲線，如果在孕期或嬰幼兒時期發生滯后，那么發展會沿著橙色曲線。如果在出生后某個時間（比如１歲開始）接受了補救型干預，或家庭、學校給予了及時、恰當的支持，那么橙色曲線會變成綠色曲線——什么時候開始適當的養育都有裨益，但相比原本可以達到的藍色曲線，仍然有所不足。這個不足，是終生都難以彌補的，只能從其他維度努力，或者加倍投入。

這樣看來，“三歲看大”這個說法是有理論依據的，那么實際上，從當前的數據來看，兒童早期發展和長大以后認知水平有什么關系，認知水平發展又與學業成果有何關聯，今天鹽巴就用數字來和大家一同探討這個問題。

兒童早期發展結果是否會影響認知水平？

兒童早期發展結果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兒童的營養攝入和心理社會刺激這兩大因素（Dill et al. 2019）。

然而，在中國農村貧困地區，嬰幼兒的貧血率約為50%，鐵攝入量不足導致的貧血癥在一定程度上會影響兒童學習能力(Luo et al. 2015)。此外，貧困農村地區兒童的照料者通常不能給他們的孩子提供足夠的心理社會刺激(Wang et al. 2019a)。因此，中國農村兒童早期發展的結果并不理想。

近期一篇基于中國西北貧困農村地區兒童的抽樣研究發現，49%的嬰幼兒存在認知滯后風險，52%的嬰幼兒存在語言發展滯后風險，53%的嬰幼兒有社會情感發展滯后風險。雖然嬰幼兒運動遲緩的占比較低，但也是相同年齡段健康人群的兩倍多。其中85%的嬰幼兒至少在一個維度上出現滯后，這是相當高的一個比例（Zhou et al.， 2020）。

兒童的認知滯后是否會隨著成長持續存在？

兒童認知滯后具有持續性。Zhou等人的研究這些貧困農村地區的樣本兒童進行了跟蹤調查，2-3歲的嬰幼兒認知滯后的比例為49%，4-5歲時該比例仍然有43.4%，這意味著貧困農村地區樣本兒童認知滯后的問題沒有得到很好的改善。

對于10-11歲的年齡組，兒童表現出認知滯后的比例下降到36.5%，但這仍然意味著超過三分之一的樣本兒童存在認知滯后。而平均認知得分還是之前的水平，沒有得到提高。當這些兒童成長到13-14歲的時候，認知滯后的兒童占比37.4%，平均認知得分87.4，反而比10-11歲還要嚴重。

由此可見，嬰幼兒時期的認知滯后將伴隨著兒童的成長持續存在，直到中學階段還有超過三分之一的青少年在認知上存在滯后。

認知與學業成果之間有何種關聯？

兒童早期發展的不良結果會導致持續性的認知滯后，那么這一滯后是否會對學習成績產生負面影響呢？根據周歡等人的研究，農村小學四、五年級兒童的智商和學習成績高度相關。在控制個人和家庭影響時，智商提高1分，數學成績將增加0.037個標準差。當增加學校固定效應和班級固定效應時，智商提高1分，數學成績將增加0.034個標準差。

假設智商和數學成績之間的關系是線性的，那么智商為85（認知滯后的臨界值）的學生和智商為100（健康人群的平均值）的學生之間的數學分數差大約為0.5個標準差。那么，當這些農村兒童的平均智商（87.04分）與同年齡健康人群的平均智商（100分）比較時，則有0.44個標準差的差異。從長遠來看，0.5個標準差的差異代表了大約一個學期到一年的學習價值(Dill et al. 2019)。這意味著中國農村的小學生與城市相比平均落后一個學期到一年。

與小學四、五年級的學生一樣，農村初中生的認知水平和學習成績之間也有很強的相關性。這項研究用WISC-IQ（韋克斯勒兒童智力量表）和SPM-IQ（瑞文標準智力測驗）兩種不同的方法對七年級學生進行了智商測量，在與數學成績進行回歸后，結果表明智商與學習成績高度相關。在控制其他變量后，WISC-IQ增加1分，標準化數學成績分數將增加0.03分；SPM-IQ提高1分，標準化數學成績則增加0.01個標準差。由此可見，農村兒童的認知水平與學習成績之間是密切相關的。

縮小城鄉教育差距，可以從干預農村兒童早期發展入手

兒童早期發展的確會影響個體的認知水平，如果早期發展的結果不理想，很大可能會導致嬰幼兒時期的認知滯后，這種認知滯后將會隨著成長持續存在。在小學和初中，這種滯后對其學習成績產生負面影響。在義務教育結束后，初中階段的學習成績決定了他們接受進一步教育的機會。因此，“三歲看大”不無道理，這個說法一定程度上在當下的中國是適用的。

對于中國城鄉教育不公平的現狀，除了通過政策上的傾斜、教育資源的投入來彌補差距之外，干預農村兒童早期發展，提高兒童認知能力水平可能是彌補城鄉教育差距的另一有效途徑。

雖然越來越多的人重視嬰幼兒早期的健康發展，但隨著中國社會轉型和家庭結構的變遷，女性參與勞動力市場的比重增加、人口頻繁流動帶來的家庭居住分離、家庭政策碎片化、公共服務缺失等各種因素導致家庭壓力增加，家庭撫育和支持功能弱化，給我國兒童早期健康發展帶來巨大的挑戰。

鑒于兒童早期發展對兒童個體、家庭以及整個社會都具有重大意義，我國不僅要在公共政策和服務體系中加大對兒童早期發展的關注和投入，以兒童利益為出發點，設計一個系統的政策與服務的框架，還要加強社區層面對兒童早期發展的支持，依托社區為家庭提供有針對性、切實可行的服務，比如幼兒托管服務等。此外，家庭永遠是兒童健康發展的最佳港灣，除了針對兒童個體開展服務，還要為父母和家庭提供一系列的社會支持，針對家庭教育、兒童早期開發等方面提供信息咨詢、講座培訓等服務，滿足家庭撫育各方面的需求，形成“政府、社區、家庭”全方位的兒童早期發展服務體系。

參考文獻

[1] Dill, S., Ma, Y., Sun, A., and Rozelle, S. The landscape of early childhood development in rural China[J]. The Asia-Pacific Journal: Japan Focus，2019，17(16): 16.

[2] Luo R , Shi Y , Zhou H , et al. Micronutrient deficiencies and developmental delays among infants: evidence from a cross-sectional survey in rural China[J]. Bmj Open, 2015, 5(10):e008400.

[3] Wang L , Liang W , Zhang S , et al. Are infant/toddler developmental delays a problem across rural China?[J]. Journal of Comparative Economics, 2019, 47.

[4] Zhou H , Ye R , Sylvia S , et al. "At three years of age, we can see the future": Cognitive skills and the life cycle of rural Chinese children[J]. Demographic Research, 2020, 43.

[5]孫艷艷. 0-3歲兒童早期發展家庭政策與公共服務探索[J]. 社會科學, 2015(10):65-72.

本期作者&圖文編輯

溫  馨 

中國人民大學社會與人口學院研究生

責任編輯

呂利丹

中國人民大學社會與人口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