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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防尋找“替罪羊”造成疫情二次傷害
疫情有所反彈,人們難免或多或少地產生一種挫折感。
從生物進化角度看,挫折感如同痛感一樣,是提醒人們應及時處置風險的信號,具有適應性的一面。然而,其也存在“黑暗”的一面——挫折感很可能導致人們通過尋找替罪羊來宣泄情緒。
最近幾個月,多個城市發生流調信息泄露事件。在私人信息被公之于眾后,那些本身已十分不幸的新冠肺炎確診者很大程度上就淪為“替罪羊”,遭受了主要以網絡暴力形式出現的疫情二次傷害。
尋找替罪羊是人類社會的普遍心態,自然會成為一個重要的學術研究主題,其中社會心理學中的“挫折-攻擊”假說就是一個十分經典的理論。此理論可用一句話來概括,那就是“挫折總會導致某種形式的攻擊”。在《社會心理學》這本著名教科書中,作者戴維?邁爾斯為此講了這樣一個“段子”,令人印象深刻:一個被老板羞辱的男人回家后大聲斥責自己的妻子,而妻子只好向兒子咆哮。兒子呢,則只能踢狗解氣。最后,狗將送信的郵遞員狠狠咬了一口。
小故事蘊含大啟示——挫折引發攻擊,但攻擊往往不是直接指向挫折的源頭,而是指向一些相對更弱勢的替代性目標。顯然,這些替代性目標只不過是替罪羊而已。心理學家們預測,挫折體驗越消極,指向替代性目標的攻擊就越有可能發生。例如,當司機們因交通堵塞而倍感挫折時,就越會傾向于以“路怒癥”方式,回擊其他司機在行車過程中對自己的輕微冒犯。
在個體層面,個人的相對地位會隨場景的變化而發生變化,就如那個遭到老板羞辱的男人在老板面前處于弱勢,但其在妻子面前卻處于強勢一樣,結果使得一個人淪為替罪羊的可能性是依場景而定的,缺乏一般性規律。
但在群體層面,哪些群體更容易淪為替罪羊,卻是有跡可循的。一般來說,正如接下來兩則經典案例所表明,那些攻擊方沒有參與其中、對其缺乏歸屬感的外群體,更容易淪為替罪羊而遭受攻擊。
第一個案例是一戰后德國的反猶太運動,或許這是最臭名昭著的一個例子。戰后的德國通貨膨脹失控,人們陷入極度貧困、消沉和沮喪中。社會心理學家伯克威茨指出,盡管猶太人不是德國經濟陷入困境的原因,但在20世紀30年代開始執掌政權的政府卻有意制造一個錯覺:如果猶太人受到懲罰、被剝奪各種權利,并被徹底地滅絕,那么所有困擾德國的問題都會煙消云散。其實,德國的一位領導人早已坦承:“猶太人只不過是替罪羊……如果沒有猶太人,反猶太分子也會創造出‘猶太人’來。”
第二個案例是外來移民的遭遇。經濟學家普遍認為,無論合法還是非法移民,整體而言對接收國經濟的影響是利大于弊的。例如,移民通常可以為接收國補充大量的年輕勞動力,而這對那些老齡化問題嚴重的發達國家尤為重要。即便是人們關注的犯罪問題,嚴肅的統計分析表明,這往往也不能歸咎于移民。但不幸的是,正如哥倫比亞大學尼拉杰?考沙爾教授指出,“雖然移民本身并不會造成任何嚴重的社會經濟問題,但卻會替本國內政問題(如經濟增長乏力或者貧富差距過大等)承擔人民的怒火。”
亦有一種觀點認為,越易辨認的群體越易淪為替罪羊,這正如法國當代著名哲學家勒內?吉拉爾在其名著《替罪羊》中所言:“那些極端富裕或者極端貧窮、極端成功或者極端失敗、極端漂亮或者極端丑陋、有極端惡習或者極端美德、極能誘惑人或者極令人討厭,女人、兒童、老人等弱者的弱小和強者的偉大,最有可能成為眾矢之的。”
上述觀點具有堅實的心理認知基礎。我們知道,易辨認的事物通常具有獨特性,而心理學家們發現,如果兩個獨特的事物同時出現,亦即出現“成對的獨特性”,就會特別惹人注目,以致人們誤以為兩者存在因果關聯,陷入所謂的“虛假相關”認知陷阱。若這一認知過程還摻雜群體壓力以及社會學習因素,則很容易釀成大部分民眾裹挾其中的群體行為,進而在整個社會層面產生破壞性影響。
非常不幸的是,外群體通常也是很容易被辨認的群體,結果這令事情變得愈發糟糕。例如,有研究發現,在1882-1930年間的美國南方地區,一旦經濟因棉花價格下跌變得不景氣,黑人就最可能成為替罪羊而遭受白人的私刑。
歷史經驗反復表明,每逢挫折感這種社會情緒因重大沖擊或危機而滋生時,通過尋找替罪羊來宣泄情緒的劇情就很可能上演,而毫無疑問的是,若放任這種行為,則必將嚴重破壞公義原則,撕裂整個社會。
在日常生活中,很多人都有過淪為替罪羊的不愉快經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每一個具有同理心的人都應行動起來,抵制網絡暴力,堅決反對尋找替罪羊的行為。面對當前有所反彈的疫情,我們要始終切記,敵人是病毒,而不是風雨同舟、并肩作戰的同胞!
(作者姚耀軍為浙江工商大學金融學院教授,楊奇明為浙江理工大學經管學院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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