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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從中國傳統繪畫那獲得了多少靈感,又走了多少彎路?

五針松,選自系列《說吧,記憶》
? 洪磊

長久以來,以“像畫”作為攝影作品優劣的評判標準,一直深入人心。
這多存在于眾多過去主流的沙龍攝影比賽中,這些攝影比賽講究影調、色彩、構圖,以描繪中國山水風光之美。這其中,多是受相傳的“畫意攝影”的驅使。

? 郎靜山
以中國古典繪畫作為靈感進行攝影創作,不得不提的是著名攝影大師郎靜山。郎靜山以“集錦攝影”的創作方法為人所知,他將一些元素,如山水、松樹、涼亭、泛舟的影像組合在一張畫面里,根據傳統的水墨畫構圖形式,創造出具有空靈飄渺之氣的照片。
中國攝影人推崇郎靜山,多是重其散點透視,文人之氣,以及蒙太奇式的創作手法。他的作品將有百年歷史的攝影術與千年歷史的中國畫結合到一起,但那與其說是攝影,不如說還是披著攝影外衣的國畫。郎靜山的作品在當時的國內可算新穎,但它們長久被視為主流的攝影藝術,則很大程度誤導了許多人。

? 郎靜山
郎靜山的照片沒有發表他對他所處時代的看法,在他創作力最為旺盛的時期,面對三四十年代危難的中國,他并沒有利用攝影關注現實。這本是一種個人選擇的創作傾向,但考慮到他也被稱為“中國最早的攝影記者”,這樣的脫離就值得商榷了。臺灣批評家郭力昕曾評論郎靜山的照片“既看不到二十世紀,也看不到中國。”(注1)這句評論很犀利,細想的確如此。這不是說攝影只有“紀實”才是正道,然而,如果單純以“像畫”這樣的形式主義美學作為攝影藝術的標準,并長久堅持,未免顯得匠氣過剩,矯揉造作了。郎靜山照片缺少對現實的思考,反而沉溺于自我營造的幻象中,這類攝影可以當作娛樂乃至修身養性,但以此作為評判攝影創作的標準,未免有反智的傾向。
可遺憾的是,伴隨著一直以來各方面的“推波助瀾”,“郎靜山式畫意”將攝影藝術長時間地往展現靈光效果的方向去靠攏,使中國攝影一直處于創作的彎路上。

? 郎靜山
這并不意味著“像畫”的攝影需避之不及,相反,同樣是從中國古典繪畫中汲取靈感,有許多攝影家通過自己的思考,傳承了文人精神。
來自常州的藝術家洪磊以攝影作為他的主要創作媒介,通過擺置然后進行拍攝。

仿‘宋’馬麟《暗香疏影》
? 洪磊
他的作品“仿‘宋’趙佶《枇杷山禽圖》”、“仿‘宋’馬麟《暗香疏影》”中,洪磊采用了圓形構圖這個攝影中很少見的構圖方式,仿佛呼應了園林里文人的視覺情趣,但照片所表現的內容卻一掃傳統繪畫里高雅的花鳥之姿,使得情趣顯得頗為諷刺。系列《說吧,記憶》初看十分精致,仿佛極簡的畫作。但細看發現,畫面上方垂下幾根細線,那些象征著美好和齷齪的蝴蝶、蜻蜓、蒼蠅都像是被操控的傀儡,被綁在細線上,就連嫩枝和松樹都被系上了,它們懸于半空,被連根拔起。在系列里的一張照片“五針松”(題圖)里,一條蛇在樹叢間若隱若現,畫面荒誕、含有令人恐懼、錯訛的悲劇色彩。

仿‘宋’趙佶《枇杷山禽圖》
? 洪磊
可以看到,傳統繪畫在洪磊的創作中并非是單純的形式上的傳承,他一方面留戀此間,一方面又感到無奈。在這種矛盾掙扎的狀態中,洪磊找尋傳統美學與當下的、與自己的聯系。與此同時,攝影也給了洪磊回饋,它那本身的魔力——捕捉“曾經真實存在于鏡頭前的事物”,讓他的作品與現實產生了更緊密的聯系。“攝影這個媒介所具有的特殊的質感表現力,更拉近了傳統專制所形成的精神窒息與我們肉身存在的實際距離。”評論家顧錚曾這樣寫道(注2)。
洪磊的作品展現了他作為當代文人對傳統美學的思索,這并非是說殘酷與反叛總會高于美好的意趣,而是對如今的攝影創作者來說,若定要從中國傳統繪畫中汲取靈感,那面對時代的智性思考,追問自我,以及帶著問題意識投入到現實的態度應先行在前,而僅僅沉迷于圖像形式所帶來的美學趣味,是遠遠不夠的。
注1:摘自郭力昕:怎樣「大師」?如何「中國」?郎靜山:一世紀的攝影文化。
注2:摘自顧錚:從滴血的死鳥到倒掛的自我——洪磊的攝影歷程。
原標題:《SC?P Conversation | 攝影從中國傳統繪畫那獲得了多少靈感,又走了多少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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