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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蘇州河而行·貫通|17位漫步者的蘇州河關鍵詞
2020年“沿蘇州河而行”小組共組織了8次漫步活動,從外白渡橋到外環,每一段路程中都能令人發現獨特的城市圖景。
在體驗蘇州河兩岸濱河公共空間的同時,也引發了漫步者們對這座城市的回憶與思考。在2020“沿蘇州河而行”全程結束之時,漫步者們回顧了這一年的步行感受,并分享了屬于每個人自己的蘇州河關鍵詞。
彭可(視覺藝術家):幸運
我在湖南出生,在深圳長大,去年才搬到上海,住在南蘇州路。我覺得人在城市里生活,有這樣一條河是挺幸運的,因為它是除了天空之外第二大的自然物,不論從體積還是視覺上的壯闊程度。其實城市里已經沒有太多自然物能給你太多的刺激,有一個綿延不斷的水體是挺厲害的一件事。
我覺得人還有那種自然而然親近水體的生物本能,很幸運能住在河邊。我住在五樓,看到河覺得挺高興的,可以坐在河邊觀察。我比較喜歡觀察人在河邊干什么,其實有好多人在河邊有很多市民生活。無論是隨便看本書,或是釣魚和撈烏龜,還是有很多想跟自然發生更親密關系的欲望。希望步道能改造得好一點,以后我們都可以在河邊玩。
徐亞萍(大學傳媒教師):褶皺
我近一年來跟蘇州河接觸的時間,和參加城市漫步的時間,和我在上海居住的時間是同步的。
之前分享的關于蘇州河的影像本身只是截取了一種現實,它需要放在一個語境里去看。在我實際走過了之后,會發現每一段走過的路程上的景觀,不管是兩岸也好,還是從起點到終點也好,其實有一種沖突在里面。
尤其是在我們倒數第二次走的時候,南岸跟北岸的景觀,對比前幾段行走時看到的殖民時期的建筑景觀,被拆除的城中村景觀,讓我一直不停地在想,到底應該怎么去看待蘇州河,怎么去認識它。
再去看蘇州河的時候,就不能很簡單地把它過于浪漫或神秘地想象成一個水景,或者是景觀本身。在文化的層面、居住的和生活歷史的層面,會讓我產生很多的疑問,產生更多的好奇。蘇州河就好像是一個錦緞,越走越發現,這個錦緞被展開了很多的褶皺,然后就會有更多的現實被發掘出來。
在上海生活了幾年
張廷鈺(新聞傳播專業畢業生):新的空間坐標系、特別的存在
我還記得第一次行走是炎炎夏日,現在已經是冬天了。走完一條河,季節也變化了三季,這是我今年做過的最浪漫的事。
對我來說,蘇州河為我腦海中上海的空間區隔構建了新的坐標系,以前我劃分空間的方式和說法可能是根據不同的區,或者通過地鐵線路。但是走了蘇州河之后,我開始有一個新的構建城市的方法。有的時候發現自己跟朋友說去哪玩,約在哪見面,然后我說旁邊正好是哪座橋,正好是蘇州河的哪個彎,朋友就會很吃驚,說你怎么年紀輕輕跟中老年人一樣,知道河旁邊有哪些橋,怎么走,去哪散步,還有什么公園。
我現在住的地方,往后走一個路口就是強家角橋。我覺得蘇州河對我來說變成了一個很特別的存在。我是南京人,來上海上大學,大學時的前男友也住在蘇州河旁邊,我們晚上經常一起在河邊散步,走過古北路橋,是一個很深刻的回憶。沒想到后來又陰差陽錯地參加了這個活動,自己也展開了許多對蘇州河的研究和拍攝,覺得和這條河非常有緣分。每次來漫步就感覺像去見一個老朋友一樣,哪怕它本身只是一條沒有感情的河罷了。
李蔓(景觀設計師):民間故事集
蘇州河雖然說以前是自然河道,但后來因為防洪及通航等原因將河道渠化。自然彎曲過渡的河流形態被標準化改造為筆直等寬的人工河道,兩側硬質駁岸及防汛墻將水與陸地生硬分割,就像工業化大生產中整齊劃一的產品。
隨著時代發展,蘇州河被重新定義成為市民服務的公共空間——城市(郊野)綠道,按照市政綠地項目定位進行規劃設計,兩岸功能布局再次被重新梳理。
在綠道逐漸貫通的同時,每次漫步活動都有不同工作和生活背景的人來行走蘇州河。他們有的來尋找創作靈感,有的來體驗生活,有的來追溯往昔,有的來探索未知,有的來做專業研究,還有人來發展業余愛好……
每個人在與蘇州河發生交集時,都會或多或少成為與蘇州河的故事。這時的蘇州河,對于他們不僅僅是地圖上用兩條線表達的空間,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地方。對于曾經和現在生活在蘇州河兩岸的人們而言,蘇州河的敘事性更強。套用那句老話,如果說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條蘇州河,那么形形色色的河邊甚至河上/河里的故事或許可以匯集成一個民間故事集,與河水一起隨著年月流淌 。
萬千(新媒體編輯):日常感
以前覺得蘇州河離自己生活的住處有點遠,不常過來,這是我第一次來蘇州河邊漫步這么長時間。從一個游人的角度,我想到也許以后可以用這些方式和這里產生更多聯系。第一個可能是散步,步道的設置其實很適合一個人沿著河走走,獲得片刻安寧。第二個場景可能是發呆,因為旁邊也設置了很多座位,可以隨處休憩。第三個可能是跑步,因為沿路也看到很多跑者從我們身邊經過。通過這些方式和這里產生聯系,會讓我覺得蘇州河不是一個想象里有些遙遠的名詞,而是真正和居民的生活發生關聯的、有日常感的地方。
池勉(上海新居民):開闊、公共、功能性
蘇州河靠近外環的最后這一段給我的感覺首先就是非常開闊,然后是公共。那個有舊船的部件改造的小公園我覺得改得太好了,有很多人帶小朋友在小公園玩,有一個老爺爺在那兒吹小號。
還有一個就是功能性,蘇州河上還有船在運輸和挖沙。雖然挖的可能只是污泥,運的也只是把污泥運走,但這讓我感覺它是一個真河道,不僅是一條景觀河。
錢玲燕(大學小語種教師):對比感、安靜感
在行走過程中我感受到一種比較強烈的對比感,特別是在走到外環之前那一段的時候,右手邊你會看到一些傳統工業建筑以及工人在船上機械操作,還有他們在船上的比較傳統的生活方式,但左手邊你會看到(步道上)很多現代的休閑娛樂設施,也有很多人,無論老少,都在進行休閑活動。
出了外環以后,我覺得有一種安靜感。我平常生活在比較靠近市區的地方,很難在上海找到一個能夠讓人如此安靜的地方,整個視野望出去也非常地開闊。
菜頭(電視臺制片):多變、連接、漫長
蘇州河給我的第一個感覺是很多變,很豐富。它貫穿城市的不同空間,每一個河段周圍的景色都很不一樣。
第二個詞我想到的是連接,因為我平時工作外出都是坐地鐵、打車,在點與點之間移動。參加這樣的行走,我覺得跟這個城市之間的連接更緊密一些,知道可能在這樣一個地段會遇到一個吹小號的老人,或者是一些孩子。如果我每天待在家里,或者只是在辦公的路上,就不會想到在這個城市的這些地方,會有這樣一些很具體的人和事物。
第三個詞是漫長和沒有終點。我們每次都是走一段,來了兩回不一定知道蘇州河的起點和終點在哪里,頭腦中還沒有一個很清晰的概念,只覺得蘇州河在歷史上給我也是一種比較漫長的感覺,一直延續到今天。
佟鑫(城市類雜志編輯):重新定義邊界或極限
之前我和我們同事一起去研究黃浦江貫通的時候,就有一種感覺,就是發現其實好多的空間轉換、功能轉換,都是從生產功能轉變成生活服務功能,轉變背后是什么原因是我們特別想知道的。
實際上河原來是一種地理邊界,是一種極限,走到河邊你就沒辦法走了。這樣一種概念的空間,轉變成這里是可以暢通的,可以朝各個方向去通行的,甚至可以在那里長期停留,去享受那個空間。所以貫通其實是把以前的“邊界”給打破了,或者說重新定義了以前的那種“極限”的概念。
實際走的過程當中,最受啟發或者得到最多的就是身體對空間的感觸,可以很明確地感覺到黃浦江的空間跟蘇州河的空間是非常不一樣的。我們當時還在討論,黃浦江貫通的空間到底是修給誰用的。這個問題套在蘇州河上面,答案就更明顯。我覺得蘇州河的空間,它的功能定位最主要還是給附近居民,其次才是城市級別的游覽者和愛好者。但是我覺得現在的貫通程度和質量其實還要繼續提高,因為我們看到很多地方還沒修完,能提供的服務還不是特別全,還有待大家去發現吧。
劉懿琛(澎湃新聞實習生):城市記憶的紐帶
我對于蘇州河最初的認識是源于一些影視文學作品,即便讀到過一些基于他人記憶的蘇州河邊的老故事,也很難讓我去想象曾經一條黑臭的河流如何讓人們對它產生如此深刻的情感。
沿著蘇州河一路走到外環,直到全程走完,我始終把蘇州河當作一種再尋常不過的城市景觀去看待。當我返回成都之后,偶然間走到府河邊,那條我上下學的必經之路,突然想起曾經的府河也會散發出一種讓人不得不屏住呼吸、加快腳步的氣味,現如今它變得干凈整潔了,可除了合江亭燈光璀璨的夜景之外,再也找不出什么別的理由讓人們為它駐足了。
再回想起我走過的蘇州河沿岸,仿佛能理解漫步者們一直在尋找的城市記憶是源于一種怎樣的情感了。那些被遺忘的、忽略的,或是在城市建設中被抹去的場景,正因為有這樣一條河流的存在,能化作一條紐帶系住每一個異鄉人,也能成為歷史的圖本刻畫幾代人的共同記憶,同時也不斷喚醒人們對城市發展的反思與展望。
生長在上海
劉免(圖書編輯):回憶、意外、連通
第一個詞是回憶。1999年,我住在光復西路,就是華師大旁邊靠近蘇州河的地方。更早一些時候我在華師大附小上學。大約小學四五年級,原來蘇州河上強家角渡的擺渡船要停了,班主任就帶我們去坐了蘇州河上的最后一渡。之前大家走過的時候那里就是強家角橋而沒有擺渡碼頭了。
第二個詞是意外,河的對岸有另外的一面。我們漫步的時候經過了“加減乘除”創意園區,而我以前每次從虹橋樞紐回家的路上會經過祁連山南路橋,可以看到“加減乘除”那幾個大字,但我沒有想到從它的背面看,沒想到它靠近河邊的一面是這個樣子。從反面或者從各個角度看同一個地方還是挺不一樣的。
第三個詞是連通。我們一路過來,其實看到很多船,上面有“鹽城港”“嘉興港”“泰州港”,還有一個“大安興”。這些名字可能是船的注冊地或者代表了它們是從別的地方過來的,我可以想象這是一個四通八達的水系,這些地方通過水系都是連通的。
周仰(攝影師):熟悉又陌生
我們家原來在普陀那邊,所以距離蘇州河不遠的長風公園還是經常去的,但后來搬到楊浦就基本上沒有再去過。
其實我一直覺得對蘇州河是很陌生的感覺,沒有什么事情會讓我特意走到河邊。但這次在漫步過程當中,我又回想起來,其實以前大學的時候經常去M50韓妤齊老師那邊,那個小屋也可以看到河,我也算是有過一段時間在河邊活動,但為什么不覺得跟這條河有特別熟悉的感覺。感覺對這條河一直是一種又熟悉又陌生的狀態,可能曾經經歷過的東西太碎片了就忘記了,這次又重新有點想起。
漫步后發的圖集《意外溫柔的光》正好是帶了膠片相機去拍的,因為照片的拍攝跟后面看到圖像之間會有一個時間差,這個時間差反而讓我覺得很有意思,能夠讓我在時隔一個月或一個半月之后,重新回到原來行走的情境當中,想到一些事情。
陳鑫培(版畫專業畢業生):再認識、再加工
因為這次蘇州河系列的活動,我采訪了我的長輩,我的小舅舅跟我非常詳細地說了他小時候和他的玩伴在蘇州河里面游泳,遇到水上警察后交互的細節,以及年輕人跳水時遇到的意外。如果我不去采訪、記錄的話,很可能永遠不知道這些東西的存在。這次項目讓我對蘇州河過往的歷史,以及對長輩曾經和蘇州河相互共存、相互陪伴的經歷有了再認識。
我還發了一個圖集《兩岸天際線》。那天我走了一個下午,發現河邊道路的天際線非常豐富而多元。從殖民主義時期到老廠房,現代的居民區、石庫門,各種樣態的都有,但是藝術只能比較浪漫化地把感受表達出來,攝影我覺得是一種捷徑。如果有機會去把它用版畫的語言做出來的話,可能會有一個“再加工”城市的機會。
張左之(老上海):巨變、反思
盡管我一直在上海生活,實際上以前是很少有機會跑到蘇州河去看的。對蘇州河以前的印象就是黑臭,還有很多船,但是現在去看的話,黑臭基本消失了,船幾乎沒有了,這個巨變實在是太大了。
蘇州河兩岸曾經開發得很快,也是當時的歷史原因所決定的。現在反過來想,我覺得應該有一些值得反思的地方。包括現在(步道)全線貫通過程中遇到的阻力,其中肯定有其歷史原因,當時是不是走得太快了一點?另外,現在即使希望像芝加哥或其他城市一樣上海要開辟蘇州河游覽,兩邊也有很長一段都是住宅,似乎沒什么景觀可看,可講。
隨著年齡的增長,對老的東西越來越迷戀、依賴,所以就想去重新認識這個城市,所以近十年參與各種城市行走比較多一點。對蘇州河我印象比較深的是,當年建筑師登琨艷呼吁對蘇州河兩岸的工業遺存再利用、再保護以后,才使我對這塊更加關注。但是,可能保護的力度并沒有因為呼吁起到明顯的效果,保留的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
沈健文(澎湃新聞編輯):未知、自然、生活化
我一開始以為我們走到外環的時候會看到農田,結果沒有,現在外環以內也是市區,外環以外還不能用步行去認識它,所以對于蘇州河還有很多認識處于未知。
不過蘇州河確實讓我覺得城市里面多了一個自然的元素。對我來說之所以需要自然,因為從小比較缺失接觸自然的機會,不太用五感去感受,可能只是在照片里看到有很多,但那些都是像素而已,也不是自然。
因為沿河步道的貫通,同時增加了一些綠化面積,景觀設計的時候也會有物種的考慮,就是會有高低錯落、四季顏色的變化。也的確因為蘇州河過去30年的水質治理有一定的成效,魚的數量的確比以前有增加,吃魚的水鳥數量也有所增加,走在河邊多多少少有逛公園和距離自然更近的感覺。
我住的地方一直都不太靠近蘇州河,以前我也不會把它當成地標,但現在走了一遍之后,對我來說,我對蘇州河的親切感或者認識,可能強過了黃浦江。跟蘇州河對照的話,河更生活化,江更功能性。
施瀚濤(策展人):城市的溫度計、新的視野
蘇州河就像溫度計一樣,溫度計里面的“水銀”隨著熱度提高,會慢慢往前推。蘇州河邊的景觀隨著城市建設、經濟發展,或者生活方式的變化,也在從市中心往外圍慢慢變化,現在這刻度已經到外環這一塊了。城市空間在延伸,生活也在延伸,河流本身也是一種延伸。
另外就是我們在認識到蘇州河以后,對城市的結構可以有一種新的視野。最近一兩年我看地圖,特別想把那些河流的名字給背出來,我覺得我自己還是對上海蠻了解的,大多數的路基本上知道哪個位置和方向,但河流的名字其實都不知道。
人家說蘇州這座城市大概在一千多年的時間里面,它的河流和街巷的結構基本上沒怎么變。當地人對方向的判斷,其實街巷、河流同等重要,河流一定程度上是他們首先判斷交通和定位的地方,因為他們過去到哪里都是劃船來來去去。
我覺得這樣走一遍蘇州河下來,擁有了這種新的去識別一個地方、定位一個地方的可能性,還是蠻有收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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