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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前,搭火車在中國旅行是什么樣?保羅·索魯告訴你
西莫夫

保羅·索魯
近日,旅行作家保羅·索魯《在中國大地上——搭火車旅行記》一書由九州出版社出版,該書曾有的中文譯本是《騎乘鐵公雞——搭火車橫越中國》(馬可孛羅文化出版),英文版最早于1988年推出,次年便獲得托馬斯·庫克旅行文學獎。
本書記錄了作者在1986年背起行囊乘火車從歐洲出發,取道西伯利亞大鐵路和蒙古縱貫鐵路,來到北京,再次開啟中國之旅的經歷。
在中國境內,他登上開往北京的夜車,上海快線,開往呼和浩特和蘭州的324次列車,開往西安的104列車,開往昆明的209次列車,開往哈爾濱的國際快線......他同樣用乘坐鐵路的方式去了大連、青島、廈門、西寧和西藏。
這是一本“好看”的書,索魯帶著個人化的視角,但又沒有讓旅途思考變成囈語,這不是他的風格。他隨身帶著一本筆記本,記下他所看到的每樣東西,火車上的每樣事物,車窗外的民居、同團成員、食物。
他追隨一個坐火車在中國旅行的故事,一個人,加上一段經歷,他只能確定自己這一半,另一半交由世界完成。
火車先是帶他穿越歐洲大陸,在書中,他對于歐洲和蒙古很不給情面。很多旅行者贊不絕口的柏林,索魯當時大加諷刺。他說,柏林對我來說就像個怪物,我不覺得的它有什么有趣的。“它是個奇怪的樣本,是大都市精神分裂的特例,以至于它的狂妄和偽善都那么引人入勝......這座古老的城市,它本身已經存在了700年,但在納粹的統治下分崩瓦解,由一座城市變成一種象征,然后演化成一個很糟糕的概念,并且越來越糟。”
他寫烏蘭巴托,“酒店里空蕩蕩的,有一股肥羊的味道。烏蘭巴托聞起來就是那樣,空氣中都是羊膻味兒。在這里,只要有菜單,上面就一定會有羊肉。人們每頓都離不開羊肉:羊肉配土豆——帶著脆骨的羊肉和冰冷的土豆。蒙古人總有辦法把食物做得無法下咽或令人作嘔,他們喜歡吃冷東西,有時還配些黑胡蘿卜,或者用一片山羊耳朵來裝飾一番,好好的飯菜弄得如同殘羹冷炙一般。”
很快,他通過二連浩特進入蒙古,“內蒙古是一片無垠的草原,這里如此安靜,連火車進站都能引來當地人的注視。”反倒是進入中國之后的旅途,在他筆下變得溫情起來。當然以他一貫的風格,對于官僚作風和虛偽面孔,他諷刺起來也毫不留情。
他不是來看純粹的風景的,對景物的描寫品味也和大眾旅行指南相去甚遠。他寫一個叫甘肅省威武市一個叫沙溝臺的小站,“窗外是黑暗的山地,山上既沒有樹也沒有草,形狀層疊起伏,就像厚厚的棉被。太陽尚未升起,山體都處在背光區域,因為看上去都是黑色的。在蘭州附近時我曾想,那些山峰就像水餃似的,一樣的光滑,一樣的褶皺,一樣的折痕。我很喜歡這鋪滿大水餃的野外。”
他談起中國人對于老外的認知,“中國人常說‘老外好騙’,”他對此表示不認同,并認為“這是他們洋洋自得和自欺欺人的心態在作祟。”他試圖告訴陪同他的朱先生,“大多數老外對于中國人的這種態度是接受的,因此又進一步加深了中國人的誤解。”
他觀察他的陪同們,與每個萍水相逢的人聊天。他不相信自己是個能輕易被騙的傻老外。然而他的不服氣有時候顯得刻意,他想要答案。
在北京,他甚至參加了當時的文化名人飯局,簫乾與董樂山也在列。想要一窺彼時名人飯局秘辛的,這本書還能滿足八卦欲。
很快,他又回到火車上,與穿著睡衣長久沉默的旅客一起,看火車服務員神色麻木地收被子,羞澀的年輕情侶互訴衷腸,樂此不疲。
索魯自己很愛喝中國茶。他觀察到中國人在火車上泡茶,“真正的強硬派會隨身攜帶一個胖乎乎的舊罐頭瓶,同樣的茶葉反反復復地泡,幾乎從來不換,最近浸脹的茶葉堆積起來,占了半個瓶子。”
在開往青島的列車上,他寫他遇到的年輕女孩。這女孩是一名實習教師,卻不甘于命運的安排。她向索魯傾訴,“這里沒人閑逛,你注意到了嗎?大家的心態都不夠開放,做事情從來都不會沒有方向。每個人都有一個目標。但我想到處逛逛,跟人說說話,而且要去偏遠一些的地方,比如甘肅和新疆。”
這讓人想到何偉,一位同樣擅長捕捉中國普通人精神世界的非虛構作家,但可惜的是,索魯并沒有與這些人再深入交流,畢竟他只是一個旅行者,他也沒有像何偉那樣甚至與自己的“陪同者”共情,他只是覺得他們謹慎、保守,急于完成陪同任務,對于他提出的各種參觀要求,總是覺得很棘手。
他記下年輕人的渴望和迷茫,也記下了快樂老人們的生活現場。在峨眉山的公園竹林間,他遇到演湊樂器和歌唱的瘦削先生和年邁老太太,很愛開玩笑,他認為他們是他在中國見到的所有人中最快樂的。

保羅·索魯在旅途中
他寫自己第二次上海之行,說上海有著擁擠的人群和街道……因為它神經質般的活力,成為一種獨有的狂亂。不僅如此,他還把上海和紐約相比,“上海人對于這座城市有種歸屬感,就像紐約人強烈認同著自己的城市……那是一種共同的體驗,是相同的煩惱和抱怨,是一種‘它很糟,但我還愛它’的態度……我在波士頓這樣的大城市長大,但當人們談起紐約(或上海)如何有活力時,我腦海里只會出現一堆瘋狂的行人。”
閱讀這段話,有種時間旅行的錯覺。如今在上海很大一部分通勤人群,已經轉移到地鐵里,從地上轉到地下,還有一部分在擁堵的車流里,從街上轉到車內。他所看到的街道上的“神經質”和“狂亂”,似乎獨屬于1980、90年代,今天已經消失了。
那時的他,還對中國航空系統有成見,他覺得除非自己瘋了才會想到坐飛機在中國旅行(1988年),相比而言,鐵路安全多了。當然也是這本“搭火車旅行”書的主題所在。時光荏苒,今天情況已經發生翻天覆的變化,2019年,全球航空公司機隊規模前20中,有4家是中國的航空公司。
索魯畢竟是個不一樣的旅行者,他在零下30度的東北,遇到“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在這里”的北歐商人,也遇到“莫名其妙成為當地響當當人物”的加拿大人,相比他們,他完全明白自己為什么來到這里。他認為“這里”就是自己應該待的地方,坐綠皮火車,隱瞞身份,問些奇奇怪怪的問題,觀察火車上的中國。他想挑戰“老外好騙”這個當時普遍被認可說法,動機模糊、幼稚,但又看似合理,結果也沒有碰到了不得的大騙子,反倒是發現中國人比想象中更為坦誠和敢說。
旅途結束之際,他發現,這場旅行已經不僅僅是一場旅行,而是融入了他的生命。他感慨,難得透露出柔情,舍不得離開,發愿再回來。
這是一本愉快的旅行讀物。公平地講,索魯的旅行者視角很珍貴,淺層的接觸,偶爾的洞察,不停印證和推翻。他看起來(只是看起來)從不構思,也從不斟酌用詞。他是那個風雪漫天推門加入爐火旁夜談的老獵人,手里拍打著雪渣子,嘴里告訴你獵物的狡猾、逃脫和如何中計,一個天生的講述者。

《在中國大地上:搭火車旅行記》 保羅·索魯 著 陳媛媛 譯 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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