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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之地|普京真的會考慮與中國軍事結盟嗎?
美國大選前幾周,在瓦爾代俱樂部的年會上,俄羅斯總統普京有個頗有意味的表態——當與會者問及俄中能否軍事結盟時,普京回答說:“我們并沒有打算這么做,但在理論上也不排除這種可能。”
多年來,普京和俄羅斯高官——中國方面也一樣——一直明確表示,俄中同盟不在雙邊關系的議事日程上。雙方都很清楚,他們的利益并不總是重合。比如,中國并不承認阿布哈茲或南奧塞梯為獨立國家,其官方立場仍然以克里米亞為烏克蘭的一部分;俄羅斯則在南海爭端中持觀望態度,并不支持中國的“九段線”。簡言之,俄中都不愿為了對方的利益而卷入到重大的國際沖突之中。
那么,如何理解普京在瓦爾代的表態呢?答案恐怕不在于俄羅斯與中國關系的變化,而在于它與西方關系的惡化。
2014年俄羅斯與歐美的關系破裂后,俄羅斯開始推行“向東看”政策,其中重要的一環就是加強與中國的伙伴關系,尤其是在經濟和安全上的合作。“西伯利亞力量”天然氣管道及其他大型能源合作項目相繼展開,中國在俄羅斯對外貿易中所占的份額,在不到十年的時間里,幾乎翻了一番——從2013年的10%上升到2019年的18%。雙方軍事合作也達到了一個新的水平——俄羅斯對華出售最新的武器系統,包括Su-35戰斗機和S-400導彈系統;俄中聯合軍事演習的規模越來越大,涉及從波羅的海到南海的廣闊地理區域。
對西方制裁下的俄羅斯來說,中國的重要性日益凸顯,在某些方面甚至是無法替代的。反過來,對中國來說,俄羅斯則沒有那么重要,從俄羅斯購買的大部分貨品,中國在別的地方也能買到。目前,俄羅斯武器對中國仍有吸引力,但隨著中國國防技術的發展,這種吸引力也勢必淡化。與此同時,俄羅斯在戰略民用技術上對中國的依賴日益加深,如5G系統——盡管市場上有歐洲(如愛立信、諾基亞)和中國(華為和中興)兩種方案可供選擇,但在西方制裁的大背景下,以及出于國家安全的考慮,中國方案顯然更受青睞。
當然,俄羅斯對中國的依賴也還沒到非要結盟的程度。六年前,俄羅斯的主要合作伙伴是歐盟,在市場、技術、金融上都嚴重依賴歐盟,但烏克蘭危機爆發后,莫斯科照樣與歐盟撕破臉;如果俄中之間出現類似爭端,俄羅斯為維護自身利益,還是會那么做。目前,中國只占了俄羅斯外貿總額的兩成不到,其金融機構對俄羅斯的影響更是微不足道。
但如果俄羅斯與美歐的關系持續惡化,而中國作為俄羅斯貿易伙伴與技術來源的分量不斷加強,那么在未來十到十五年的時間里,中國很可能會在雙邊關系處于一種優勢地位,足以對俄羅斯施加壓力。2014年與西方鬧翻時,俄羅斯至少還可以“向東看”,以中國替代西方;到2030年代中期,它可能除了中國就別無選擇了,屆時它將不得不在一個買方市場中,受制于它唯一的客戶——中國。顯然,莫斯科對這樣的前景不會沒有憂慮。
莫斯科拋出“俄中同盟”的可能性,更多地是為了向西方施壓,迫使后者軟化對俄政策。目前,這一手段在歐洲方面取得了一定效果,不論是在法國總統馬克龍去年與《經濟學人》的訪談中,還是從柏林和其他歐洲首都對俄中關系的濃厚興趣中,都可以看出來。不過,無論歐盟還是任何一個歐洲國家——哪怕是德、法這樣的強國,都無法對俄中關系施以足夠的影響,除非事先就此與美國進行政策協調。
至于美國,對俄中親善的看法并不一致。在奧巴馬任內,許多高官認為這沒有什么好擔心的,俄中之間缺乏互信,再親善也是有限的,俄羅斯對中國勢力在遠東的擴大頗有疑慮。特朗普政府對俄中關系更上心些,甚至還把前國務卿亨利·基辛格“大三角”的提法都搬了出來。但美國試圖將自己置于大三角頂端的做法顯然適得其反,在過去幾年里使俄中關系變得更為緊密。
未來幾年,拜登團隊不會重點關注俄中關系,但他們肯定會進行相關的討論——在當選總統拜登看來,中國是與美國爭奪全球領導權的“強大對手”,而俄羅斯則是大國中對西方最有“敵意”的,華盛頓對北京和莫斯科之間的關系不會不在意。入主白宮后,拜登將著重修補與盟友的關系,其中便包括與德、法、日、韓等協調應對俄中關系的發展——重點是厘清中俄關系中哪些方面是華盛頓及其盟友不愿看到的,哪些方面是它們可以影響或改變的,以及可以采用什么工具和手段來施加影響。
莫斯科很清楚,美國擔心的是俄中軍事合作,解放軍在近來的軍事行動中借鑒俄羅斯的經驗并采用俄羅斯技術大大釋放了潛力。更令美國焦慮的是,俄中之間的這種合作可能會從簽署“互不侵犯”的睦鄰友好合作條約發展到不斷加強的聯合軍事演習,就像去年在東北亞舉行的聯合空中戰略巡航。接下來,俄中安全伙伴關系還會進一步深化,并日益趨向于軍事同盟。普京在瓦爾代年會上觸及與中國結盟的可能,恐怕并非偶然。
對于美國及其歐洲盟友來說,問題是怎樣擬定一個現實的戰略,既要考慮到西方的關鍵利益(如在烏克蘭問題上)、當前對俄制裁的持續性,又要考慮到克里姆林宮的底線,以及與中國保持友好關系對于俄羅斯的重要性。對于俄羅斯而言,挑戰則在于維持一種政策彈性,既與北京保持良好的關系,也能靈活調整以便與美歐改善關系;而不是將太多的籌碼放在西方對“俄中同盟”的忌憚上,以期后者會軟化立場,放松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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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英國外交部贊助的“中俄友好”研究項目的一部分。作者亞歷山大·加布耶夫,系俄羅斯卡內基莫斯科中心的高級研究員,本文刊于該中心主頁。“澎湃”經授權編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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