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12月17日上午10點28分，法國總統府愛麗舍宮的一則官方通告引爆了法國國內以及國際輿論——總統馬克龍新冠核酸檢測結果呈陽性。此前，法國政府在12月不顧自己提前定下的標準，堅持疫情防控數據不達標也要解封，這已經引起了一些民眾的疑惑與擔憂。現在自家的總統也不幸中招，更是讓法國2020年的圣誕假期蒙上了一層陰影。

此外，根據國營法國電視臺的報道，就在馬克龍確診的前一晚，他還違反自己發布的防疫原則，在愛麗舍宮內舉行了聚餐。且不說當時已經是宵禁的時間，同時到場參加的人數更是超過了法國政府此前對室內聚餐設下的6人的上限——包括馬克龍在內，總共有11人到場，其中包括總理讓·卡斯泰以及國民議會議長理查·費朗等法國政界要人。卡斯泰更是就坐在馬克龍旁邊。

正因如此，馬克龍感染新冠的消息傳出之后，法國政府內部一個又一個的官員就如多米諾骨牌一般都紛紛進入了自我隔離。法國媒體《世界報》援引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政府部長的玩笑話說：“整個政府都完蛋了呀！我們未來的老板會不會是熱拉爾·拉爾謝啊！”拉爾謝是法國參議院主席。根據現行的法蘭西第五共和國憲法，假使總統因為疾病無法處理公務，那么參議院主席將會代行總統的職權。

然而，在第五共和國六十余年的歷史中，這樣的情況其實從來沒有發生過。同時，與此前染病的美國總統特朗普以及英國首相約翰遜不同，馬克龍眼下只有42歲，且身體一直不錯。他不是新冠的高危人群，不大可能因此住院。因此，這也就只是一句玩笑話而已。

馬克龍染疫一事在法國的邊境之外也產生了影響。12月14日以及16日，馬克龍在巴黎分別會晤了西班牙以及葡萄牙的總理。再往前推，12月10日到11日，馬克龍還前往比利時布魯塞爾參加了歐洲理事會的首腦會議。因此，總共有5名歐盟政府首腦決定自我隔離。

眼下，法國正處在抗擊第二波疫情的關鍵時刻。同時，距離英國脫歐的最后期限也只剩下不到20天的時間了，而歐盟與英國依舊未達成脫歐后的各項重要安排。在這個節骨眼上，馬克龍不僅自己感染新冠，而且還將大半個法國政府都變成了新冠確診病例的密切接觸者，勢必會對法國乃至歐盟的內政外交產生影響。

一貫以出色的封面而聞名法國的左派大報《解放》在12月18日的頭版以《愛麗舍宮的新冠混亂，馬克龍陽性》為標題報道了馬克龍染疫一事。封面漫畫將愛麗舍宮放在了傳統的圣誕球中。而球內雪花飛舞，表示這個球剛剛被搖晃過，側面凸顯愛麗舍宮“地震”的主題。

總統染疫為法國疫情再拉警報

自從新冠疫情暴發以來，政府首腦感染新冠已經不是什么大新聞了。巴西總統博索納羅、美國總統特朗普以及英國首相約翰遜此前都已經親身體驗過了新冠病毒的威力。一般來說，最高領導人染疫的國家一般有兩個特點：疫情嚴重，領導人不重視。博索納羅和特朗普屬于兩點都占全了。而馬克龍的情況則更像英國首相約翰遜——雖然政府和個人都很重視，但是因為疫情嚴重，所以防不勝防，不幸染疫。

雖然現在尚不清楚馬克龍到底是在哪里感染的，但是他此次染疫依舊凸顯出法國第二波疫情的兇猛。此前法國實施了為期一個月的二次封國，借此在控制疫情上取得了不錯的成果。因此在11月底，法國政府也承諾將審慎地推動全國解封——在初步解封之后，只有平均日新增感染人數跌倒5000人以下時，法國政府才會考慮進一步的解封措施。

不過進入12月以后，有關圣誕假期的種種社會及經濟考量卻讓法國政府出爾反爾：12月的圣誕購物季歷來就是民眾大規模聚集的時候。11月底法國實施第一階段解封后，全法商場重新營業，巴黎的各大主要商場都是門庭若市，其中以位于右岸的老佛爺百貨最為夸張。即便是工作日的下午，人們排起的長龍也可繞著百貨公司的外圍轉一圈。

12月初老佛爺百貨外洶涌的人流。老佛爺百貨每年圣誕節的裝飾是巴黎的一大風景，往年都會吸引許多市民前往觀賞，今年也不例外。 作者供圖

在這樣的情況下，法國新增病例減少的速度放慢了許多。政府和專家也承認12月15日法國難以達到日新增感染人數降到5000人以下的目標。然而，法國政府還是決定在12月15日開啟第二階段解封。第二階段解封當天，法國新增了11532例確診病例。

這樣不顧數據，堅持解封的對于疫情的助長效果可說是“立竿見影”。12月17日，也就是馬克龍確診的當天，法國衛生部發表的數據顯示，全法新增18254例新冠確診病例，創下12月以來的新高，原本每日新增病例數的下降態勢也被打斷。

正因如此，當天，法國衛生部下屬衛生總署署長熱羅姆·薩洛蒙在新聞發布會上再次拉響了法國疫情的警報。

“法國疫情的發展讓人很是憂心。”薩洛蒙說，“看起來病毒的傳播速度正在加快。”

脫歐談判又增變數

馬克龍染疫的消息傳來，煩惱的不光是法國政府。當下距離英國脫歐的最后期限——2020年12月31日只剩下不到兩周的時間了，布魯塞爾和倫敦之間依舊沒有達成最終的脫歐安排。本來2020年應該是雙方談判的重要一年，但是因為新冠大流行，防疫政策的討論耗去了英國以及歐盟各國政府的主要精力。盡管本來12月13日就是雙方此前定下的達成協議期限，但是彼時雙方在諸多問題上還存在分歧，因此倫敦和布魯塞爾同意繼續協商。

12月16日，好消息傳來。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表示，現在歐盟與英國之間就脫歐后貿易協定的談判已經進行到了最后一步——只剩海洋漁權這最后一個障礙了。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馬克龍染疫的消息傳來，法國政府一下陷入了混亂。更糟糕的是，法國衛生部長奧利維爾·韋朗17日在法國電視五臺的節目中表示，馬克龍在愛麗舍宮中一直嚴格遵循法國政府提出的各項抗疫防護措施。因此，總統在愛麗舍宮中感染的可能性不大。韋朗接著聲稱，有人向他提出了另一種可能性——馬克龍是在上周于布魯塞爾參加歐盟委員會會議的時候，在工作晚餐期間被感染的。

雖然現階段還沒有證據支持韋朗的這一說法，且法國政府此番推論可能只是為了推卸責任，但是假使馬克龍真的是在布魯塞爾感染的，那與會的其他歐盟26國首腦就都處在危險之中了。

包括葡萄牙總理以及西班牙總理在內的5個歐盟國家領導人已經因為此前與馬克龍的會晤而進入了自我隔離的狀態，此時布魯塞爾高層若也暴發疫情，那么后果不堪設想。

同時，在歐盟與英國之間最后爭拗的海洋漁權問題上，歐盟內部最強硬的國家恰恰正是法國。與英國隔海相望的法國一直在漁業上與英國紛爭連連，這也是因為實際上法國漁民四分之一的產出都是在英國的水域中獲取的。2018年時，英法兩國漁民之間還曾為爭奪扇貝資源而爆發過激烈的沖突，許多媒體當時將其稱作“扇貝戰爭”。假使英國無協議脫歐，那么法國漁民將完全喪失在英國水域的漁權。

正因如此，隨著英國脫歐的時限越來越近，12月以來倫敦和巴黎之間的唇槍舌劍也愈發激烈。12月11日，英國政府表示，在雙方無法達成協議的情況下，皇家海軍將出動4艘軍艦巡邏英國的專屬經濟區，以此保護英國的漁業資源。至于軍艦鉗制的對象是誰，不言自明。

巴黎方面也不甘示弱。當日，歐盟委員會的首腦會議結束后，馬克龍在接受英國媒體《每日電訊報》采訪時還態度強硬地表示法國不會在漁業問題上對英國作出簡單讓步。“我是不會把我自己的蛋糕拱手讓人的。”

12月13日，路透社援引愛麗舍宮的一名消息人士的話報道稱，法國政府對英方可能出動海軍的表態只有一個回復：“保持冷靜，繼續前進。” 這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官員使用的是英語原文“Keep calm and carry on”，這也是英國在二戰期間使用的著名標語。法國以此回擊，調侃意味頗濃。

眼下由于漁權問題成了年底英國可否軟脫歐的最后關鍵議題，故法國政府的意見就顯得格外重要了。此時，馬克龍染疫讓半個法國政府都要自我隔離，同時法國政府還暗示布魯塞爾高層可能有潛在傳播者，這對英歐談判來講算不上是好消息。

不過換個角度來看，現在法國總統和英國首相都成了新冠病毒的直接受害者，不知道這會不會幫助巴黎和倫敦在漁業談判中拉近一些距離呢？

（作者畢業于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現居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