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 北辰 國家人文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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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僧最近又“火”了，聽說電視劇中的他“拉踩”能力一流。

唐僧“拉踩”現(xiàn)場

電視劇畢竟有藝術(shù)加工的成分，不知《西游記》原著中的唐僧形象是否也這般“毒舌”？

其實(shí)，電視劇《西游記》才是唐僧形象的美化版。

作為如來佛二徒“金蟬子”之轉(zhuǎn)世、經(jīng)九九八十一難而“甚有功果”的唐僧，在《西游記》原著中更為立體真實(shí)。原著中的唐僧不僅一心向佛、慈悲為懷，還比電視劇中的形象更加毒舌，哭鼻子、使性子、“甩鍋”等名場面比比皆是。

唐僧之真性情

唐僧一開口，不僅是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更是句句戳心的把把“小刀”。

其一，動不動就說人家長得丑。

話說在唐僧取經(jīng)之初、師徒四人還未聚齊之時，唐僧與孫悟空相伴而行。一晚，師徒二人行至一觀音禪院，便想在此留宿。見到孫悟空的臉，禪院里的和尚被嚇了一跳，于是問：“那個牽馬的是個什么東西？”唐僧聽到后，立刻壓著嗓子說：“悄聲低言，他的性急，若聽見你說是甚么東西，他就惱了。他是我的徒弟。”和尚聽了就納悶了：“這般一個丑頭怪腦的，好招他做徒弟？”

按說一個外人當(dāng)著師父的面說徒弟長得丑，師父可能會出于“護(hù)短”之意維護(hù)一番。可是，唐僧是這樣說的：“你看不出來哩，丑自丑，甚是有用。”所以，長得丑沒關(guān)系，有用就行。

唐僧說完了孫悟空丑，還要說豬八戒丑。在電視劇《西游記》中，唐僧師徒四人越過重山來到了烏雞國，一晃行至午時，眾人腹中空空。八戒見狀，自告奮勇地提出自己去借宿，不料不僅被唐僧一口回絕，還遭到了靈魂暴擊：

八戒遭到的“靈魂暴擊” >

如此一番，八戒只能暫且遮住自己生動的面龐。不過，在《西游記》原著中，唐僧可不止“暴擊”了八戒一人。師父的“毒舌”，三位徒兒無一幸免：

行者收了法身，道：“師父，這寺里誰進(jìn)去借宿？”三藏道：“我進(jìn)去。你們的嘴臉丑陋，言語粗疏，性剛氣傲，倘或沖撞了本處僧人，不容借宿，反為不美。”行者道：“既如此，請師父進(jìn)去，不必多言。”

在師父眼中，三位徒弟皆“嘴臉丑陋，言語粗疏”。不過，此處孫悟空為何要“收了法身”呢？在電視劇中，師徒四人來到“敕建寶林寺”門前時，唐僧主動向大家介紹寺名后，八戒便提出借宿。而原著中，這里的唐僧是頗有些小情緒的：

行者道：“師父，這一座是甚么寺？”

三藏道：“我的馬蹄才然停住，腳尖還未出鐙，就問我是甚么寺，好沒分曉！”

行者道：“你老人家自幼為僧，須曾講過儒書，方才去演經(jīng)法，文理皆通，然后受唐王的恩宥，門上有那般大字，如何不認(rèn)得？”

長老罵道：“潑猢猻！說話無知！我才面西催馬，被那太陽影射，奈何門雖有字，又被塵垢朦朧，所以未曾看見。”行者聞言，把腰兒躬一躬，長了二丈余高，用手展去灰塵道：“師父，請看。”上有五個大字，乃是敕建寶林寺。

經(jīng)過這樣一番心理活動，估計唐僧說徒兒們長得丑，也有氣話的成分在吧！

電視劇《西游記》截圖

其二，突如其來的人身攻擊。

《西游記》第二十七回，唐僧師徒來到了白骨精的地盤。此處“峰巖重疊，澗壑灣環(huán)。虎狼成陣走，麂鹿作群行。無數(shù)獐豝鉆簇簇，滿山狐兔聚叢叢。千尺大蟒，萬丈長蛇。大蟒噴愁霧，長蛇吐怪風(fēng)。道旁荊棘牽漫，嶺上松楠秀麗。”

電視劇《西游記》截圖，霧氣彌漫的陡峭山峰

唐僧一行人磕磕絆絆地走著，正行至陡峭高崖，唐僧突然說：“悟空，我這一日，肚中饑了，你去那里化些齋吃？”孫悟空看看四周，撓撓頭，苦笑道：“師父好不聰明。這等半山之中，前不巴村，后不著店，有錢也沒買處，教往那里尋齋？”不料，唐僧勃然大怒：“你這猴子！想你在兩界山，被如來壓在石匣之內(nèi)，口能言，足不能行，也虧我救你性命，摩頂受戒，做了我的徒弟。怎么不肯努力，常懷懶惰之心！”

孫悟空只是說出了不便化緣的實(shí)情，沒想到被師父劈頭蓋臉地大罵為“懶惰”之人，甚至還背上了“忘恩負(fù)義”的罪名。見此，孫悟空委屈得不行：“弟子亦頗殷勤，何嘗懶惰？”可是師父正在氣頭上，話題又繞回了原點(diǎn)：“你既殷勤，何不化齋我吃？我肚饑怎行？況此地山嵐瘴氣，怎么得上雷音？”不過也是，肚子餓了，是挺難受的。

但是，電視劇改編了這一情節(jié)，將喊“肚子餓”的主人公變成了豬八戒，唐僧則隱忍堅毅地走在前面。

電視劇《西游記》截圖，八戒喊餓

其三，“看熱鬧不嫌事大”。

電視劇中，師徒四人入獅駝嶺時，唐僧說八戒長得丑。而原著中，想要去一探究竟的是孫悟空，只是唐僧的臺詞倒是沒什么差別：“你的相貌丑陋，言語粗俗，怕沖撞了他，問不出個實(shí)信。”雖然這段對話與原著不符，唐僧并未“拉踩”二徒，但他“拉踩”的功夫在原著中體現(xiàn)得更為淋漓盡致。

西行途中，孫悟空和唐僧吵架的次數(shù)相當(dāng)多，偶爾還會“離家出走”。這其中一次，就讓六耳獼猴鉆了空子。趁八戒和悟凈不在，六耳獼猴假扮成孫悟空的模樣打暈唐僧、搶走行李。待八戒和悟凈回來，唐僧吃了幾口冷飯后，情緒低落地問：“那個去討行李？”八戒一心要找孫悟空要行李，便答道：“我前年因師父趕他回去，我曾尋他一次，認(rèn)得他花果山水簾洞，等我去！等我去！”沒想到，此言一出，師父再次阻攔了他，八戒又遭“暴擊”：“你去不得。那猢猻原與你不和，你又說話粗魯，或一言兩句之間，有些差池，他就要打你。著悟凈去罷。”唐長老不僅直說八戒和悟空關(guān)系不好，還說八戒說話粗魯，無形之中甚至要點(diǎn)明八戒打不過孫悟空的事實(shí)。而且，唐僧對八戒和悟空的“拉踩”，之后還在繼續(xù)。

電視劇《西游記》截圖，八戒日常被悟空揪耳朵

在獅駝嶺與眾妖斗法時，八戒遭悟空“整蠱”，被妖怪拖回洞中。孫悟空回去見到唐僧，唐僧便責(zé)怪他對自己的師弟沒有相親相愛之心。孫悟空可不愿聽唐僧這樣袒護(hù)八戒：“師父也忒護(hù)短，忒偏心！罷了，象老孫拿去時，你略不掛念，左右是舍命之材；這呆子才自遭擒，你就怪我。也教他受些苦惱，方見取經(jīng)之難。”

聽聞此言，唐僧的語氣放軟了些，開始實(shí)施“拉踩”戰(zhàn)術(shù)：“徒弟啊，你去，我豈不掛念？想著你會變化，斷然不至傷身。那呆子生得狼犺，又不會騰那，這一去，少吉多兇，你還去救他一救。”所以，八戒又被說了，這次是與靈巧的大師兄相比，他身材肥碩、動作笨拙。

電視劇《西游記》截圖

不過，唐僧說話雖然帶“拉踩”之意，可是語境往往是比較危急的關(guān)頭。而細(xì)品說話動機(jī)，其實(shí)不難看出唐僧對徒弟的呵護(hù)之意。

唐僧之劃清界限

唐僧雖然始終慈悲為懷、善良仁厚，但是他也有自私自利的一面。電視劇對唐僧這一特質(zhì)的表現(xiàn)是比較稀少且隱晦的，做了不少美化。

電視劇中，唐僧師徒路遇強(qiáng)盜，孫悟空被他們綁在了樹上，留下與一伙強(qiáng)盜周旋。唐僧臨走時一再叮囑悟空“千萬別殺生呀”，可是嫉惡如仇的悟空還是打死了一眾強(qiáng)盜。當(dāng)他正要對那強(qiáng)盜頭目當(dāng)頭一棒時，唐僧騎馬返回，恰好看到強(qiáng)盜人頭落地，當(dāng)即嚇得跌落馬下。這怎了得！盛怒的唐僧立刻念起了緊箍咒，疼得孫悟空一下子暈了過去。師父一看，悔意漫上心頭，心疼地抱著倒在地上的悟空，呼喚著徒兒的姓名。可是畢竟觀念不同，孫悟空清醒后又與唐僧大吵一架，之后被趕走，負(fù)氣回到了花果山。

電視劇《西游記》截圖

這個片段將唐僧善惡分明、心懷慈悲的性格特征描繪得非常生動。而在原著中，此時的唐僧雖然也有點(diǎn)圣人的光環(huán)，但是同時也表現(xiàn)出了非常自私的一面。見悟空打死了強(qiáng)盜，唐僧責(zé)怪徒弟的同時，趕快挖開土堆，將一伙人葬了。隨后，他滿含悔意地在強(qiáng)盜墳頭焚香禱告：

“拜惟好漢，聽禱原因：念我弟子，東土唐人……我以好話，哀告殷勤。爾等不聽，返善生嗔……你到森羅殿下興詞，倒樹尋根，他姓孫，我姓陳，各居異姓。冤有頭，債有主，切莫告我取經(jīng)僧人。”

八戒聽后，當(dāng)場笑出了聲，并直言：“師父推了干凈，他打時卻也沒有我們兩個。”唐僧一聽，覺得有幾分道理，畢竟“冤有頭債有主”。于是這長老趕忙又補(bǔ)了一句，搓土禱告道：“好漢告狀，只告行者，也不干八戒、沙僧之事。”真可謂思慮周全、行事干凈。

唐僧不僅怕鬼怪，還怕婦人發(fā)怒。在第二十三回“三藏不忘本 四圣試禪心”中，黎山老母、觀音菩薩、文殊菩薩和普賢菩薩“四圣”想考驗唐僧師徒的取經(jīng)之心是否堅定，于是在他們的必經(jīng)之路上設(shè)了一戶莊院，這莊院的女主人則熱情地招唐僧師徒為女婿。面對女施主的一再邀請，唐僧?dāng)?shù)次直言拒絕，甚至還以“勝似在家貪血食，老來墜落臭皮囊”來貶低凡俗之人。那婦人一聽，火冒三丈：

“這潑和尚無禮！我若不看你東土遠(yuǎn)來，就該叱出。我倒是個真心實(shí)意，要把家緣招贅汝等，你倒反將言語傷我。你就是受了戒，發(fā)了愿，永不還俗，好道你手下人，我家也招得一個。你怎么這般執(zhí)法？”

唐僧見自己說錯了話，剛才吟詩懟人的氣勢一下全無；但無論如何，自己肯定是不能留下的，不如依女施主的愿問問徒弟們。于是他扭頭轉(zhuǎn)向悟空，小聲說道：“悟空，你在這里罷。”悟空一聽，怎么這話頭到了自己身上，于是機(jī)靈地現(xiàn)場學(xué)習(xí)師父“甩鍋”的本事，答道：“我從小兒不曉得干那般事，教八戒在這里罷。”八戒或許心動過，不過此時也不樂意，他建議大家要“從長計議”。看此光景，唐僧瞥向了沙僧，對八戒和悟空說：“你兩個不肯，便教悟凈在這里罷。”好家伙，這師父不僅找到了解局的人，還分分鐘集結(jié)了利益小團(tuán)體。不過，劇中讓悟凈留下的是悟空，頗帶些開玩笑的意味。

電視劇《西游記》截圖

唐僧之一言不合就落淚

可以看出，《西游記》原著中的唐僧與電視劇相比，因為有了較多貼近普通人的真實(shí)優(yōu)缺點(diǎn)，所以更加立體和豐滿。唐僧不僅毒舌、會“甩鍋”，還喜歡哭鼻子。

《西游記》的一百回中，五分之一的章節(jié)都有唐僧流淚，其形態(tài)包括“噙著淚”“含淚無言”“眼中垂淚”“滴淚難言”“哭”“放聲大哭”等等。只是每次流淚的背后，都有不盡相同的原因。大多數(shù)時候，唐僧是被妖魔鬼怪和草莽強(qiáng)寇嚇哭的。

電視劇《西游記》截圖

讓我們再回到獅駝嶺，畢竟這是取經(jīng)路上妖怪最多的一回。話說唐僧師徒不敵三怪，最終被抓。二更天時，唐僧被帶進(jìn)妖怪殿前，發(fā)現(xiàn)燈光之下躺著三個徒弟。周圍全是妖怪，能保護(hù)自己的徒兒們又都被綁在這里，唐僧立刻崩潰了：

老師父伏于行者身邊，哭道：“徒弟啊！常時逢難，你卻在外運(yùn)用神通，到那里取救降魔，今番你亦遭擒，我貧僧怎么得命！”八戒、沙僧聽見師父這般苦楚，便也一齊放聲痛哭。

電視劇《西游記》截圖

這等陰森絕望之境地，也只有藝高人膽大的“樂天派”孫悟空能夠擠出一絲微笑了，放聲大哭乃是人之常情。只是，唐僧的淚點(diǎn)可比這低多了，甚至說來就來。

第六十七回，八戒、悟空仗義出手，幫陀羅莊的老百姓們降滅了蛇妖，歡歡喜喜地在眾人的擁簇下再次啟程。

電視劇《西游記》截圖

只是陀羅莊西南面的稀柿衕有座七絕山，因盛產(chǎn)柿子而又無人采摘，因此常年累月爛在地里的千萬顆柿子變成了一條臭氣熏天的淤泥河，由此擋住了師徒去路。縱使在前六十六回已經(jīng)歷了數(shù)十次劫難、看遍了一眾妖魔鬼怪，唐僧也沒繃住：

一路上喜喜歡歡，不時到了七絕山稀柿同口。三藏聞得那般惡穢，又見路道填塞，道：“悟空，似此怎生度得？”行者侮著鼻子道：“這個卻難也。”三藏見行者說難，便就眼中垂淚。

因道路遇阻、氣味難聞，加之孫悟空也感嘆“卻難也”，唐僧前一秒高高興興，后一秒就獨(dú)自垂淚。不過，這也可從側(cè)面看出唐僧對孫悟空的依賴與信任。

過稀柿衕這個橋段被電視劇略去了，師徒四人在陀羅莊“完美收官”后，接受了鄉(xiāng)親們熱情送出的干糧，就又元?dú)鉂M滿地踏上了新的旅程。

電視劇《西游記》截圖

其實(shí)作為師父，唐僧不僅為自己落淚，也為徒兒落淚。

“師兄被妖精一口吞下肚去了！”唐僧聽八戒這么說，一下子跌坐在地，恍惚了許久，才捶胸頓足地說：“徒弟呀！只說你善會降妖，領(lǐng)我西天見佛，怎知今日死于此怪之手！苦哉，苦哉！我弟子同眾的功勞，如今都化作塵土矣！”想著悟空受難，唐僧心里一陣酸楚。可八戒送來了消息后，就不顧師父的情緒了。他走到一旁，叫沙師弟一起分行李，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還要給師父買棺材：

“分開了，各人散火：你往流沙河，還去吃人；我往高老莊，看看我渾家。將白馬賣了，與師父買個壽器送終。”長老氣呼呼的，聞得此言，叫皇天，放聲大哭。

一心記掛著身陷囹圄的大徒弟，可眼前二徒弟又要分家，本就憂傷不能言的唐僧瞬間被八戒氣得嚎啕大哭。雖然這一哭也包含了對自己可能不能繼續(xù)安全前行取經(jīng)的憂慮，但是也不乏對徒弟的牽掛與關(guān)愛。這份愛在之后唐僧向旁人述說自己的經(jīng)歷時，明明白白地展現(xiàn)了出來：“貧僧在路，耽閣的日子多，行的日子少。常遭毒魔狠怪，萬苦千辛，甚虧我三個徒弟保護(hù)，共計一十四遍寒暑，方得至寶方。”

而在電視劇中，哭鼻子的唐僧并未出現(xiàn)在這個場景中，他正待在孔雀公主家里。當(dāng)場嚎啕大哭的人，變成了豬八戒一人。只是哭鼻子的八戒還是提議要與沙僧分行李，不過被沙僧嚴(yán)詞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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嚎啕大哭的八戒 >

唐僧之善良明理、一心向佛

其實(shí)，說一千道一萬，唐僧畢竟是東土大唐的高僧。既然能夠矢志不渝地歷經(jīng)磨難取得真經(jīng)，那么他一定有堅定的信念和虔誠的信仰。也正是這種精神，讓唐僧說出了“我這一去，定要捐軀努力，直至西天；如不到西天，不得真經(jīng)，即死也不敢回國，永墮沉淪地獄”的誓言。不僅如此，胸有大志的唐僧并非僅是個愛哭、自私、膽小的弱者，他也時常流露出善良明理的一面。

唐僧心智堅定體現(xiàn)得頗為經(jīng)典的一回便是“三藏不忘本 四圣試禪心”，前文已述，此處不提。而在七十二回“盤絲洞七情迷本 濯垢泉八戒忘形”中，唐僧既明理又堅定。

若說在三打白骨精那回，唐僧還因肚子餓而大罵無處化緣的孫悟空，到了盤絲洞這里，唐僧則通達(dá)了很多。別了朱紫國王后，師徒四人“行彀多少山原，歷盡無窮水道，不覺的秋去冬殘，又值春光明媚”。一行人正在踏青玩景時，看到了一座庵林，唐僧一個翻身，下了馬向前遠(yuǎn)眺。被唐僧罵慣了的悟空以為師父又不想前進(jìn)了，于是問道：“師父，這條路平坦無邪，因何不走？”八戒借機(jī)懟道：“師兄好不通情！師父在馬上坐得困了，也讓他下來關(guān)關(guān)風(fēng)是。”不過，唐僧下馬并非“關(guān)風(fēng)”：

“不是關(guān)風(fēng)，我看那里是個人家，意欲自去化些齋吃。”行者笑道：“你看師父說的是那里話。你要吃齋，我自去化，俗語云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豈有為弟子者高坐，教師父去化齋之理？”三藏道：“不是這等說。平日間一望無邊無際，你們沒遠(yuǎn)沒近的去化齋，今日人家逼近，可以叫應(yīng)，也讓我去化一個來。”

理解徒弟、體恤徒弟，唐僧在此處下馬，原來是想親自去化緣。后來，八戒也說應(yīng)該由徒弟幫師傅化緣，又被唐僧回絕：“徒弟啊，今日天氣晴明，與那風(fēng)雨之時不同。那時節(jié)，汝等必定遠(yuǎn)去，此個人家，等我去，有齋無齋，可以就回走路。”

電視劇《西游記》截圖

于是，徒弟們便應(yīng)了師傅，讓師傅自己去化一次緣。唐僧抓住了這來之不易的機(jī)會，一路愉快前行，見橋那邊茅草屋中有座木香亭，亭中三個女子“飄揚(yáng)翠袖，搖拽緗裙。飄揚(yáng)翠袖，低籠著玉筍纖纖；搖拽緗裙，半露出金蓮窄窄”，正在酣暢淋漓地嬉戲玩耍。唐僧見此狀，走上橋頭，應(yīng)聲高叫：“女菩薩，貧僧這里隨緣布施些兒齋吃。”一眾女子聽到聲音后，拋了手中之物，紛紛前來迎接：“長老，失迎了，今到荒莊，決不敢攔路齋僧，請里面坐。”

至此，電視劇的還原度是很高的，只不過亭中的三個女子是在橋后的小樹林中玩捉迷藏，唐僧躲在了樹后，卻還是被她們發(fā)現(xiàn)了。這時，唐僧才唯唯諾諾地從樹后走出，說出了化緣請求。與原著中一樣，她們熱情地邀請?zhí)粕M(jìn)屋就座。

那么，羞赧的唐僧此時心里在想什么呢？電視劇里看不出來，而原著則說出了一切：“善哉，善哉！西方正是佛地！女流尚且注意齋僧，男子豈不虔心向佛？”原來，一心向佛的唐僧沒有任何雜念，他在這里收獲了平凡又由衷的感動。

不止如此，在這之前，縱使有著“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臉襯桃花瓣，鬟堆金鳳絲。秋波湛湛妖嬈態(tài)，春筍纖纖妖媚姿。斜紅綃飄彩艷，高簪珠翠顯光輝。說什么昭君美貌，果然是賽過西施。柳腰微展鳴金珮，蓮步輕移動玉肢。月里嫦娥難到此，九天仙子怎如斯。宮妝巧樣非凡類，誠然王母降瑤池”之姿的女兒國國王想嫁給他，唐僧仍然一心向佛：

同攜素手，共坐龍車。那女主喜孜孜欲配夫妻，這長老憂惶惶只思拜佛。一個要洞房花燭交鴛侶，一個要西宇靈山見世尊。女帝真情，圣僧假意。女帝真情，指望和諧同到老；圣僧假意，牢藏情意養(yǎng)元神。一個喜見男身，恨不得白晝并頭諧伉儷；一個怕逢女色，只思量即時脫網(wǎng)上雷音。二人和會同登輦，豈料唐僧各有心！

而唐僧對佛祖的堅定信仰，還體現(xiàn)在諸多細(xì)節(jié)中。比如，唐僧每到一處便要先自報家門，而每次都以“去西天大雷音求經(jīng)者”“差往大西天天竺國雷音寺見佛求經(jīng)的和尚”“差往雷音拜佛求經(jīng)者”等表述講明去處。除了明確交待自己的目的地，唐僧因心中記掛著雷音寺所以憂心忡忡的情景在書中也不鮮見。比如他們在寇員外家好吃好住，唐僧幫寇員外做了法事后仍舊“想著雷音，一心要去，又相辭謝”；他們在山野中行走，路遇荊棘猛獸，唐僧想到的并不是自己的人身安全，而是“況此地山嵐瘴氣，怎么得上雷音”。

此外，早前在浮屠山，唐僧聽聞烏巢禪師在前，一陣快馬加鞭。見到禪師后，唐僧更是虛心求教，處處體現(xiàn)著佛家弟子的虔誠：

卻說那禪師見他三眾前來，即便離了巢穴，跳下樹來。三藏下馬奉拜，那禪師用手?jǐn)v道：“圣僧請起，失迎，失迎。”……三藏再拜，請問西天大雷音寺還在那里。禪師道：“遠(yuǎn)哩，遠(yuǎn)哩！只是路多虎豹難行。”三藏殷勤致意，再問：“路途果有多遠(yuǎn)？”禪師道：“路途雖遠(yuǎn)，終須有到之日，卻只是魔瘴難消。我有《多心經(jīng)》一卷，凡五十四句，共計二百七十字。若遇魔瘴之處，但念此經(jīng)，自無傷害。”三藏拜伏于地懇求，那禪師遂口誦傳之。

行十萬八千里路程，經(jīng)一十四遍寒暑。“我僧玄奘法師者，法門之領(lǐng)袖也”，乘危遠(yuǎn)邁，一心向佛。

可以說，《西游記》電視劇和原著中的唐僧都是一個德行高遠(yuǎn)、修養(yǎng)深厚、沒有個人欲求、對佛家態(tài)度虔誠、有獻(xiàn)身精神的高僧。不過，在原著中，唐僧并非只是個不接地氣的“圣人”，他同樣是有情緒、有性格的陳姓取經(jīng)人。也正因如此，《西游記》才在各個有血有肉的形象塑造中藝術(shù)價值非凡；而唐僧這一人物形象跨越千年，仍然鮮活生動、常議常新。

你心目中的唐僧，又是什么樣的呢？

參考文獻(xiàn)：

[1] 吳承恩：《西游記》

[2] 趙秀紅：《<西游記>題材中唐僧人物形象流變的文化意蘊(yùn)》

END

作者丨北辰

編輯 | 詹茜卉

校對 | 古月

排版 | 李媛

原標(biāo)題：《不會法術(shù)，但會“靈魂暴擊”：唐僧到底是個怎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