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勝，西京學院傳媒學院教師

您好，歡迎收聽本期的聲音紀錄片，我是王勝。

大城市是一個復雜而迷人的地方，對年輕人而言，大城市的機會、資源、氛圍、文化等方方面面，都吸引著年輕人，但高昂房價和逐年攀升的生活成本，也讓一批又一批的年輕人選擇離開，回到老家，尋求更好的發展。

今天的講述者小萌就是一位返鄉創業者，在返鄉創業之前，他曾是一位城市創業青年。（旁白）

我叫藺小萌，今年31歲，然后我現在是一個返鄉創業的新農人。2012年畢業以后，我是做了兩年的網絡銷售。2013年底的時候，我開始接觸到在微信上賣這個柿餅。當時我一個合伙人湘生，我們倆一起在微信上去賣，算是骨灰級的微商了吧。

2015年四月份的時候，我們當時是有一個柿餅農戶，他因為家里出車禍，耽擱柿餅銷售沒有賣出去，但是過完年以后，溫度不是天天高起來，所以他就很著急，所以我們就在微店上做了一次助農的活動，把他這些柿餅很快就賣掉了。

第一次觸網的火晶柿子。藺小萌 供圖

因為這個事情，當時微店他們就覺得這個項目很不錯。對這個微店助農的這個項目很感興趣，跟我們對接上以后，他們就打算投資我們，就跟我們去溝通，讓我們先成立一個公司，然后他們注資進來。他們把這個草擬的協議先發給我們，我們也找法律顧問去審這個，最終我們是確定的，我這個合伙人湘生，他是大股東，我是二股東，然后微店是三股東，股權的分配是這個樣子。

確定了以后，我們先墊資把我們“西安助農為樂電子商務有限公司”先注冊下來，包括先把公司的場地先租下來，簽訂合同以后第二天吧，微店他們就把150萬就打過來了。

收到150萬的投資款后，他們開始招人，業務也得到了很大的拓展。公司很快走上了正軌，但由于很多業務不夠熟悉，導致他們虧了很多錢。（旁白）

雖然我們以前就賣柿餅賣得比較多，但是我們在做水果上面，我們幾乎是一張白紙。在接下來我們做了很多的水果銷售的時候，我們才意識到水果的這個坑有多深。

做的第一個單品是鮮核桃，我記得我們當時是去富平聯系了一個比較大的園子，我們就先找他們去幫我們收購一些這個鮮核桃。收完以后，這個鮮核桃是要蛻皮的，就把外面那層青皮去掉，去掉以后我們才能去發貨。因為沒有做過這個，讓我把這個項目最終做賠了。這坑是什么？鮮核桃去皮了以后它的濕度是很大的，八月份溫度很高，它濕度大，在箱子里面悶著呢，發到客戶手里后全部發霉了。我們只能各種售后，給客戶退款，要么就是給客戶賠付嘛，壞了多少我們就給他們去賠付去售后，所以這是我們踩的第一個雷，微店也給我們只推了一波。我們當時應該是能賣兩千多單吧，我們想著，那我們有了這樣一個經驗的，我們后面做一些是不是就會更好一些？

賠得最慘的桃子。藺小萌 供圖

但是我們沒有意識到，它每一個單品和每一個坑，他是不一樣的。接下來，我們做桃子、做甜瓜、做梨、火晶柿子， 幾乎是每一個單品，我們都要踩雷。少則一個雷，多的有好幾個，所以我們就幾乎是每一個單品，都是賠的。賠得最慘的就是桃子，微店給了我們很大流量，我們當時單量每天就五千多單，單量一旦增加了以后，我們才發現到產地收貨的這個品控已經沒有辦法去控制了，因為每家每戶他們種植的品種不一樣。可能桃子你看起來是一樣，但它品種不一樣，它口感不一樣。我們就不知道，我們就覺得價格可以的，我們就收，合適的我們就收，收回來以后就開始包，然后發到客戶手里就有問題了，你這兩個桃子不一樣，這就出問題了，我們就要售后。其次呢，物流的環節，我們跟不上。我們跟包裝廠去溝通，這一萬套的包裝幾號你們要幫我們去做好，但是實際他們沒有到貨，我們也沒有預留出足夠的時間，我們把時間安排得很緊，所以發貨延遲。包括我們打包的工人，很多工人都沒有做過，包裝上面的一些品控也出問題。要么就是說，今天五千單我們包不出來，要么就是包出來了，但是不符合標準，又打回去重新做。各種原因，各種環節出現問題，因為我們貨已經賣出去了，就是賠著錢我們也得把貨發出去，就賠得一塌糊涂。這個桃子下來可能賠十幾萬，最慘的一次。

這個項目以后感覺我們好像就有點元氣大傷。因為當時我們二十人的團隊，每個月工資算下來有將近十萬塊錢，你想我們一個單品，如果說我們那幾萬塊錢的話，就不夠我們開銷。我們就這樣一邊做一邊踩雷，一邊做一邊踩雷，搖搖晃晃地做了一年之后，我們這個財務狀況，就可以說已經沒錢發工資了，所以我們到后來就不得不裁員。同時我們也開始籌備，其實我們在之前也在籌備，也在跟微店溝通，就是第二輪的這個事情。但是一直沒有結果嘛，因為我們這個事情，說白了，做得不成功，所以說微店在這方面沒那么大的意向了。最后我們不得不去跟他們當面去溝通，2016年的二月底吧，我就跟湘生去了一趟北京，見了一次王珂。王珂就是微店的這個創始人。早上我們沒有直接去公司，我們就跟王珂在酒店里面吃早餐，然后把這個事情就說了一下。他也沒多說什么，他就問了我們一個問題，你們覺得你們怎樣做，能做到行業第一。呀，當時這個事情把我跟湘生都給問懵了，因為我們從來沒想過這個事情，從來沒想過這個事情，我們怎么做才能做到第一？后面的結果不了了之嘛，這個吃完早餐以后，我們就急匆匆地就做了個道別。

我們去微店的公司參觀了一下，然后跟之前的一些跟我們合作或對接的一些同事，我們去打聲招呼，然后我們就走了。

微店融資失敗以后，小萌和湘生又嘗試了其他的融資，但都以失敗告終。資金的短缺讓公司變得難以支撐下去。就在這時，兩人在公司如何發展的問題上產生了分歧。（旁白）

他還是希望再去拉投資進來，把這個盤做大。但是我就想回歸到單品，哪怕就是我們賺的少一點。但是我們至少可以把這個公司去持續維持下來，以后我們再謀更長遠的打算。這個事情最終我倆是沒有談攏，我說那我就退出吧，我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后我就退出來了。

我從“助農為樂”退出以后，我當時也沒錢嘛，但是我當時就特別想做一件事情，就是我想去做產品的深耕，再加上我不是跑了這么多年嘛，就是我感覺人家陜西周邊的一些村，村子里邊的產業都比較好，而且人家這個農戶都比較有錢。但是我看到我們老家那邊就是沒有這種產業，幾乎是沒有。我們那邊人就是，我覺得相對周邊的這些我跑過的一些，人家做得比較好的，產業做得比較好來講，其實真的是挺落后的。所以我當時就在想，我是不是可以回去，可以去發展我們當地的一個產業，去帶動一下。當然，我肯定也是想賺錢，因為產業發展起來之后，那我自己肯定是也有錢掙嘛，對不對。

有了在老家搞合作社的想法以后，小萌就開始著手準備，但是搞合作社并非一帆風順。小萌首先遇到了來自家里的阻力。（旁白）

我當時其實是找了很多叔字輩的甚至爺字輩的，我就跟他們講，我說我回來要干啥。我當時找了很多人去聊這個。但是最終只有九個人，其中兩個還是我的本家哥哥。我們本家哥哥說，弄嘛！對吧，我地在那也閑著呢，咱們一塊種吧。反對也有呀，那咋不反對嘛！尤其是我媽，我媽就說，“把你供到大學畢業，你現在又跑回家種地了。你這讓村里人笑話。尤其是隔壁你的嬸子，你那個時候窮成啥了，一天供娃上學，上大學有啥用嘛，你看現在出來不是又回來種地來了，還不如人家在外面打工的呢。”我媽那個臉皮比較薄，就別人這樣一說的話，她就對我的這種意見可大，我們還因為這個事情還吵過好幾架，所以第一個反對的就是我媽，反對最強烈的就我媽，其次呢，我姐包括我們那些親戚朋友就說，“你為啥想種地，種地很難的，很累的，你不要做這個事情了。你在西安待著多好呀。”但是我認定的一個事情，我還是想去做。

我們當時在流轉這個地的時候，因為我們那里是修高速路的時候，他們要流轉農戶的這個地來做綠化帶了，所以他們把這個一年的這個流轉費就給提起來了嘛，八百塊錢一年，所以無形當中，我們流轉的這個成本就高很多了。

當時我沒錢，我當時信用卡里面還欠了好幾萬。所以我這個錢都是借的，前前后后大概下來有三十萬了。我借錢我媽不知道，她以為是我賺了錢。但是我是這樣想的，我堅持三年嘛，等明年我們開始掛果以后，不光我可以把這些帳還完，那么跟著我們種的這些社員，他們也是可以有一筆很可觀的一個收入。

除了家人和資金的阻力，在流轉土地上，小萌也遇到了困難。（旁白）

可能大家不知道農村的這個現象啊，就是有個別的人啊，就是我這個地，我不種，我都不給你。我們當時流轉的時候有一塊地，就在我們流轉其他地的中間，我也不種，反正我就是不給你，然后這個無形當中，比如說我們在作物的時候，我們澆地的時候，施肥的時候，除草的時候，這無形當中就是我們要去繞，或者我們要去做一些其他的避開它，那么對我們來講，第一個就是我們作物上面是有困難的，其次，就是我們成本是要增高的，但是沒有辦法。最終好在是我們有九個農戶，他們愿意去做這件事情，就是拿地出來，甚至他們自己去購買這個苗子，就跟我一起購買這個苗子，然后再加上我們合作社，我自己也流轉了大概有六十多不到七十畝地，加上我們九個社員的這些地的話，我們下來就是一百畝地，然后我們全部種成富平的大尖柿。

100畝地。藺小萌 供圖

因為我們在做這個事情的同時，我們當時其實也是咨詢了西北農林大學的一個老教授。他是專門研究柿子的，我們就把我們這邊的這個地理情況了，包括土壤各方面，我們都給他就講了一下。就問他，說我們這邊適不適合種這個大尖柿的這個品種，然后張教授說，你們那邊可以，然后我們就開始買這個成品的這個柿子樹開始栽種。

有一部分人，他們是盼著你不好的。他見不得你比他好，就是當時我聽到這個，這是我叔給我說的，他說那誰誰誰，還有那誰誰就說啊，你這個柿子樹肯定活不過明年啊，今年冬天要凍死，就說我們當時這個樹栽進去以后，柿子樹是不可以見塬的，你看著那到明年，這今年冬天肯定要凍死，到明年我跟你說那柿子就全完了。我當時聽了這個話，我第一個是很生氣，其次我就覺得很心寒，為什么？因為我本著我賺錢的同時，我想帶著大家一塊去賺錢，把我們自己村的這個產業做起來，然后大家有錢，大家一起掙，大家一起去奔富，然后你聽到這種話，你想一想你的心態，還有你的這個，就覺得很難受其實。但是好在我們還比較爭氣，我們栽種的這種成品的這種柿子樹，我們的成活率在96%以上，這是我們做過統計的。

但是現在我其實回想起來，我覺得我不需要他們去理解。我只要通過我自己的努力，我認真的把這件事情做好，把它做成，等我們這一批數錢的時候，等我們這批社員開始分錢的時候，他們也會陸陸續續地跟過來。到那時候，我也不會拒絕，我也愿意去接納他們。

奔富合作社成立合照，前排左一為藺小萌。藺小萌 供圖

租賃的冷庫。藺小萌 供圖

今年我們也從富平收購的這個大尖柿回來，我們自己去制作這個柿餅，因為我們就在想，明年、后年我們開始掛果的時候，那我們自己就產柿子了，那我們也要積累一些經驗，把這個柿餅去做好嘛。那么很多農戶今年其實也主動聯系到我們，就找我叔，我們的社長，說加入到你們合作社的話，需要什么東西？然后我當時就跟我叔說，我說只要他愿意，我們就歡迎，我們雙手歡迎，不管說他以前說過什么話，或者說怎么樣無所謂，只要他愿意，我們在一月份做變更的時候，我們都可以去把他們納入進來。因為我覺得，要想把這個事情做成，肯定是得大家齊心協力一塊去做。最終我們想做成，就是把它做成我們村的一個支柱性的一個產業，然后讓大家都有得賺就行了。

柿餅。藺小萌 供圖

在采訪中，小萌對我說，今年他們種植的一百畝柿子樹就要初掛果了，而初掛果的柿子預計將會給合作社帶來四十五萬元的收入。到了盛果期，合作社的收入將會達到五百萬元。

你現在正在收聽的是由澎湃出品的聲音紀錄片。本期節目由我制作，原創音樂設計林三，片尾音樂來自阿左的《奮斗》。（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