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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師|弗朗姬·拉弗爾斯:女性主義以及作為手段的攝影
“對于拉弗爾斯來說,攝影是產生某種社會影響的途徑之一,攝影實踐所產生的實際社會影響才是她從事攝影活動的驅動力和目標。”
——劉偉田,自由撰稿人,主要關注攝影、當代藝術和視覺文化
弗朗姬·拉弗爾斯(Franki Raffles,1955-1994)出生于英國曼徹斯特,1978年畢業于圣安德魯斯大學哲學系。大學畢業后,拉弗爾斯遷居至位于蘇格蘭外赫布里底群島的路易斯島(Isle of Lewis),在當地的一座牧場生活了四年。在此期間,她開始接觸攝影,并在自己搭建的暗房里沖洗照片。她拍攝了大量島上農牧民的日常生活,尤其關注女性農牧民。1982年,拉弗爾斯移居愛丁堡,正式開始了攝影師生涯。與多數以攝影為生的人一樣,拉弗爾斯是一名自由職業者,沒有穩定的工作和收入來源。不過,這樣的工作狀態也使她得以自主選擇工作內容,能夠依據自己的價值觀和對社會現狀的反思開展攝影項目,與志同道合的人進行合作。令人遺憾的是,拉弗爾斯的攝影生涯只持續了12年。1994年冬天,她在誕下一對雙胞胎后不幸離世。目前她的所有底片和攝影作品存放在圣安德魯斯大學的攝影特別收藏部。

一名女子在牧場上剪羊毛,蘇格蘭路易斯島,1978-1982。35毫米黑白底片,圖片由圣安德魯斯大學攝影收藏提供。
由于大學階段受到馬列主義等社會主義思想的影響,拉佛爾斯對蘇聯和中國感到十分好奇。1984年五月,她經由西伯利亞鐵路前往蘇聯,后抵達中國,先后游覽了多個省份,一路拍攝了許多照片。1989年,她又一次前往蘇聯,專門拍攝女性勞動者。回過頭看,兩次旅程的照片分別記錄了八十年代中國的社會轉型和蘇聯解體前的社會狀況,尤其是女性在其中的處境。兩次旅程她都帶著女兒一起,因此她的身份既是攝影師又是母親。

1984-1985,中國。35毫米黑白底片,圖片由圣安德魯斯大學攝影收藏提供。

1984-1985,中國。35毫米黑白底片,圖片由圣安德魯斯大學攝影收藏提供。

1989,蘇聯。35毫米黑白底片,圖片由圣安德魯斯大學攝影收藏提供。

1989年蘇聯之行在第二年以攝影展的形式呈現。展覽女性勞動者(Women Workers)在蘇格蘭格拉斯哥的一處社區活動中心舉辦,先后展出了蘇聯之行的照片以及她回到蘇格蘭后在格拉斯哥拍攝的女性勞工照片,向當地居民展示了不同社會背景下女性勞動者的處境。圖片由圣安德魯斯大學攝影收藏提供。
弗朗姬·拉弗爾斯在愛丁堡的攝影工作植根于當地居民的生活處境。她的攝影項目往往涉及與當地組織和社群的合作,其中包括:在特殊學校教有學習障礙的兒童和成年人拍照并組織相關攝影活動、為婦女援助團體(Women’s Aid)設計宣傳材料、參與愛丁堡市政府的委托計劃拍攝愛丁堡和格拉斯哥的女性勞動者、受當地醫療部門委托拍攝醫院內各個崗位的員工,并通過在醫院內部展出照片來提升員工對于工作中安全和健康的意識。

三位女生手持寶麗來(Polaroid)照片。來自1983年在愛丁堡特殊學校Pinewood Special School進行的項目我們會拍照 (We can Take Pictures)。35毫米黑白底片,圖片由圣安德魯斯大學攝影收藏提供。

來自弗朗姬·拉弗爾斯于1985年在愛丁堡的多所日間照料中心進行的項目。她設計了許多活動和小任務,引導有學習障礙的成年人通過攝影記錄生活、建立信心、探索城市。圖中的“照片地圖”為其中一項活動。35毫米黑白底片,圖片由圣安德魯斯大學攝影收藏提供。

來自1995年的項目為了讓你理解(To Let You Understand…)。弗朗姬·拉佛爾斯受愛丁堡市政府下屬婦女委員會委托,拍攝了在蘇格蘭的女性勞動者,這些照片在多個社區展出。上圖為該項目宣傳冊的封面和內頁。圖片由圣安德魯斯大學攝影收藏提供。

在愛丁堡舉辦的1991年國際婦女節慶祝活動上,幾位華人女性在向參與者展示中藥藥材。從1985年到1994年,弗朗姬·拉佛爾斯拍攝了大量照片來記錄愛丁堡及其周邊地區的婦女組織以及各種為女性提供幫助和便利的活動,包括婦女節慶祝活動。35毫米黑白底片,圖片由圣安德魯斯大學攝影收藏提供。

來自1992年受愛丁堡醫療部門委托拍的醫護工作者系列照片。35毫米黑白底片,圖片由圣安德魯斯大學攝影收藏提供。
弗朗姬·拉弗爾斯的作品往往被稱作社會紀實攝影,這主要是因為她與諸如路易斯·海恩(Lewis Hine)那樣致力于通過攝影推動社會改革的攝影師有許多相似之處。這尤其體現在她于八十年代中后期拍攝的有關女性勞動者的照片上。但僅從紀實或社會紀實(social documentary)這一角度來理解她對于攝影的運用是有局限的。對于拉佛爾斯來說,攝影是產生某種社會影響的途徑之一,攝影實踐所產生的實際社會影響才是她從事攝影活動的驅動力和目標。這樣看來,拉弗爾斯的攝影實踐超越了“紀實”二字的傳統含義,其重心不在于拍攝手法多么獨特或拍下的圖像多么震撼,也不一定是以記錄現實作為出發點,而是在于探索各種方式讓攝影有效地介入社會現實。因此,她對攝影的運用不僅僅體現了對女性、勞動者和社會弱勢群體的關懷,更是直接參與到改善社會環境、實現社會正義、提升這些群體生活水平的一種方式。
與生產和傳播方式日益標準化(例如,攝影師們將作品提交至攝影節、攝影獎,或是通過攝影書、攝影展進行傳播)的藝術攝影和紀實攝影不同,拉佛爾斯的攝影實踐更加直接地參與到她生活的社會環境中,與周圍的人構建關系,進而產生影響。值得一提的是,拉弗爾斯的母親在倫敦和愛丁堡兩地經營藝術畫廊,在藝術圈里有豐富的人脈和資源,但拉弗爾斯卻無意讓她的照片流入藝術體系內,正如她在一次采訪中說:“我一點也不覺得我的照片是藝術品。它們是手段,不是目的。”

“零容忍”運動海報之一。文字部分:(照片上方)她的伴侶是一位成功的商人,慈愛的父親,周圍的人都很尊敬他。(照片下方)上周她被他弄進了醫院。圖片來自弗朗姬·拉弗爾斯檔案網站。

“零容忍”運動海報之一。文字部分:(照片上方)拒絕就是拒絕。(照片下方)但有些男人就是不聽。圖片來自弗朗姬·拉弗爾斯檔案網站。
拉弗爾斯最具影響力的作品是1991至1992年期間為愛丁堡“零容忍”(Zero Tolerance)運動制作的海報。“零容忍”運動是由拉弗爾斯和愛丁堡市政府下屬婦女委員會的兩位成員共同發起的公眾運動,旨在呼吁人們關注婦女以及兒童遭受的家庭暴力。拉弗爾斯為這項運動設計了海報,其中使用了她自己拍攝的照片,文字部分則參考了前期相關調查得出的信息和數據。作為一場公眾運動,“零容忍”項目絕不是拉佛爾斯一個人的功勞,也甚至很難算得上是一個攝影作品。和她大多數的攝影實踐一樣,這項運動由有多方力量共同合作完成。

“零容忍”運動海報之一。(照片上方)當她們十八歲的時候,(照片下方)其中一位會經歷過性侵害。圖片來自弗朗姬·拉弗爾斯檔案網站。

“零容忍”運動海報之一。(照片上方)從三歲至九三十歲的(照片下方)女性都會遭到強奸。圖片來自弗朗姬·拉弗爾斯檔案網站。

“零容忍”運動海報之一。巨大的Z字符號由拉弗爾斯設計。圖片來自弗朗姬·拉弗爾斯檔案網站。
“零容忍”系列海報中的照片大多展示了日常生活中的家庭情景,女人和孩子看起來愜意、悠閑,頗有一番幸福家庭的樣子。文字部分則恰恰相反,簡短的句子赤裸裸地揭露了家暴的現狀,與照片形成鮮明對比。給觀看者帶來強烈震撼的同時,這些海報既沒有依靠展現受害者的慘狀來博人同情,也打破了人們對于家暴受害者的刻板印象。
更加重要的是,這些海報出現在了愛丁堡的各個角落:街邊、公告牌、公交車站、洗衣店、餐廳、咖啡店、出租車里、巨幅廣告牌上都能看到它們。照片以海報的形式在公共空間出現,占領了原本作商業用途的展示空間,將發生在家庭內部的暴力展示在公眾面前。巨大的字母Z(“零”的首字母)成為了城市空間的一部分,把反家庭暴力的號召傳達到了日常生活中。

愛丁堡主干道一側,1992-1993。圖片來自弗朗姬·拉弗爾斯檔案網站。

巨幅廣告牌上的“零容忍”運動海報,1992-1993。(照片上方)當她們十八歲的時候,其中一位會經歷過性侵害。(照片下方)從猥褻性暴露到強奸,男性力量的濫用是一種罪行。圖片來自弗朗姬·拉弗爾斯檔案網站。

公交車站上的 “零容忍”運動海報,1992-1993。35毫米黑白底片。圖片由圣安德魯斯大學攝影收藏提供。

洗衣房里的 “零容忍”運動海報,1992-1993。圖片由圣安德魯斯大學攝影收藏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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