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 環(huán)行星球 環(huán)行星球 收錄于話題#一路向南23#勞拉申26

文/勞拉申

圖文：審稿-孫綠、排版-文琪

音頻：講述者-勞拉申、制作-賽安

封面圖：?THAMMANIT PANOMSUK/Shutterstock

2020年11月15日，緬甸迎來2010年政治轉(zhuǎn)型后第三次大選，昂山素季領(lǐng)導(dǎo)的民盟獲壓倒性勝利。

昂山素季作為緬甸國父昂山將軍長女，在緬甸擁有極高威望，與巴基斯坦的貝·布托、印度的英迪拉·甘地的“國父之女”人設(shè)如出一轍。緬甸與印巴曾共同作為英國殖民地，這也塑造了今日的緬甸。

左起：昂山素季、貝·布托、英迪拉·甘地

圖：Wikimedia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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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甸歲月

寫作關(guān)于緬甸的論文時，我想到學(xué)校的一位緬甸華裔同學(xué)，他會說些中文，我希望約他采訪，了解緬甸社會與改革情況，但邀請發(fā)出后如石沉大海，他委婉地拒絕了。雖然緬甸民主改革多年，可每當(dāng)說起政治，緬甸人還是避而不談，尤其是講給外國人聽的時候。

之所以選擇緬甸作研究主題，大概與我兒時的記憶分不開。第一次去緬甸是1999年，我還是個孩子，來到云南西雙版納的景洪、勐臘、勐海，經(jīng)打洛邊境進(jìn)入緬甸孟拉。

制圖：孫綠

那是1999年4月，正值熱帶季風(fēng)氣候的旱季，太陽高照、燥熱無比。太陽下的中緬邊境色澤鮮艷、無比燦爛，童年的我第一次知道，原來色彩還可以搭配得這般多彩，哪怕是一個國家神圣的國門。國門上蝌蚪般的緬甸文字也讓我覺得有趣，就像兒童畫。

打洛口岸

圖：azx118 / 圖蟲創(chuàng)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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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jìn)入緬甸我就收到一本緬甸當(dāng)局發(fā)的小冊子，首頁印著一個在我看來長得十分難看、一臉橫肉的黝黑男人，他戴軍帽、穿軍裝，胸前掛著堆琳瑯滿目的勛章，酷熱氣候下，隔著畫面我都覺得他又熱又沉。照片下介紹：丹瑞大將、最高領(lǐng)袖。這是入境緬甸后，每個人必須知道的名字。

有緬甸太上皇之稱的丹瑞1997年掌權(quán)，我來緬甸時正值其權(quán)力巔峰，2003年丹瑞辭職。

圖：evernovember.blogspo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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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甸國門口有一座戒毒主題博物館，介紹緬甸政府在金三角地區(qū)打擊毒品犯罪、抓獲販毒集團(tuán)的累累戰(zhàn)功。孟拉在緬甸東北部，屬撣邦，位于中、緬、泰、老撾交界處，也就是聞名全球的金三角。

比起緝毒，還是博物館開頭介紹的罌粟花更吸引我。紅色花朵姿態(tài)動人，在英國是紀(jì)念一戰(zhàn)陣亡將士的象征，在亞洲卻成了罪惡之源。

“那邊就是罌粟花田，”導(dǎo)游指著博物館不遠(yuǎn)處的山坡，“那里種滿了罌粟花，是農(nóng)民的主要農(nóng)作物。”盡管這家緝毒博物館一再強調(diào)罌粟花的罪惡，可博物館外卻種滿罌粟花，還是當(dāng)?shù)厝说闹饕杖雭碓矗瑢嵲陲@得諷刺。

“這花這么壞，為啥還要種？”我問。

沒人回答我的問題。

我發(fā)現(xiàn)，大人們說的和做的，并不一樣。

孟拉的毒品問題一直嚴(yán)峻，

圖為去年國際禁毒日時在緬甸舉行的禁毒活動。

圖：paukpha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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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拉 塔與舞

圖：色眼人王子瑜 / 圖蟲創(chuàng)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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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觀結(jié)束后我們又去看人妖表演，據(jù)說是從泰國“退役”轉(zhuǎn)來緬甸營業(yè)的人妖。人妖身材高挑、容貌艷麗，在舞臺上唱鄧麗君的歌。表演完后從室內(nèi)走出來，與游客合影，光天化日下，濃妝艷抹的人妖仿佛群魔亂舞，倒有個身著白色旗袍的人妖氣質(zhì)高雅、與眾不同。我跟大人提出，希望和這個美女姐姐照相，跑到她身邊。

那時的我，頭頂剛好到她腰上，她一只手搭下剛好落在我肩膀上，我扭頭注視她的手：那是一個大而粗獷的男人的手掌。她確實是個男人，一個人的表面和實質(zhì)，也不太一樣。

矛盾國度

緬甸是個表面與實質(zhì)不太一致、充滿矛盾的國家。研究緬甸的過程中，我的固有認(rèn)知不斷被挑戰(zhàn)，自以為是的東西也被不斷顛覆著。

緬甸地圖

制圖：孫綠

緬甸現(xiàn)在的國名和某些地名是人為編造的，也就是近20多年的事。1989年緬甸決定通過更改名字來去英國殖民地化，緬甸Burma改為Myanmar，仰光Rangoon改為Yangon。與印度孟買由Bombay改成Mumbai、加爾各答由Calcutta改成Kolkata、金奈由馬德拉斯改成Chennai如出一轍。

雖曾是英國殖民地，緬甸卻不同于英國的其他殖民地。英國殖民統(tǒng)治給一些地區(qū)帶來現(xiàn)代化發(fā)展，例如新馬、香港，卻并未惠及緬甸太多，緬甸經(jīng)濟(jì)依舊落后；英語雖普及于印度、新馬，在緬甸卻很微弱。

19世紀(jì)的緬甸家庭。

圖：Wikimedia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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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巴基斯坦是英國殖民者造就的國家，緬甸卻是個歷史悠久的文明古國，有完整的制度、王室和國家機(jī)器。

描繪緬甸王室的油畫。

圖：Fukuoka Asian Art Muse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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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種已存在千年的古老國度，殖民者要付出代價。英國通過三次英緬戰(zhàn)爭的不菲代價，才吞并緬甸，其中第一次英緬戰(zhàn)爭是英屬印度歷史上最長、最昂貴的戰(zhàn)爭。

第一次英緬戰(zhàn)爭

圖：Wikimedia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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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5年英國將緬甸并入英屬印度，緬甸成為英屬印度的一個省，到1937年緬甸才脫離英屬印度，成為大英帝國緬甸本部。與印度合并的歷史導(dǎo)致人口交換，不少印度、孟加拉人移居緬甸，成為日后羅興亞人問題的根源。

19世紀(jì)油畫中，穿著緬甸和印度服飾的人物

圖：creativecommons.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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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緬甸有蒲甘的萬塔之城或金色佛塔，但這只是宣傳片里的片面一角。緬甸其實是個復(fù)雜的多民族、多宗教國家，包括緬、撣、孟、克倫、克欽、克耶、華、羅興亞等民族，大部分信仰小乘佛教，克欽、克倫人信基督教，羅興亞人即印巴穆斯林，信伊斯蘭教，還有小部分印裔緬甸人信印度教。

圖：秦淮舊夢 / 圖蟲創(chuàng)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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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甸的矛盾糾結(jié)，歸根結(jié)底在于作為大國夾縫間的小國，為生存而搖擺。若拋開國家立場，從人的角度看，這種悲情掙扎，在緬甸歷史人物吳素身上尤為突顯。

關(guān)于吳素的記載不多，我在回憶錄《月亮公主：撣邦記憶》中讀到他，感嘆于他的兩次漫長又悲情的旅行。在緬甸-英國往返旅程，經(jīng)歷劇烈轉(zhuǎn)彎，突變?yōu)槭剂喜患暗钠鳌?/p>

1941年12月吳素去英國爭取緬甸民族自決，被無情拒絕。失望的吳素12月29日到葡萄牙與日本法西斯談合作，不想情報被英國掌握，1942年1月12日吳素在巴勒斯坦被英國逮捕后送往烏干達(dá)囚禁三年。一場懷抱希望的短期旅行，以流放非洲、成為階下囚的三年之旅收場。

出獄后吳素沒有放棄，1947年他再次遠(yuǎn)赴英國，爭取民族自決，終于順利返回緬甸，想不到等待他的是更悲情的命運，6個月后昂山將軍遇刺身亡，死因至今存疑，吳素被公認(rèn)為劊子手，1948年被執(zhí)行死刑。

吳素的兩次旅行分別以囚禁和死刑為終結(jié)，盡管為民族自決奮斗一生，最終以小丑形象被歷史遺棄。

《月亮公主：撣邦記憶》

圖：saohpa.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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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華往事

緬甸是東南亞國家中華人較少的國家，緬甸華人以云南人為主，部分是福建、廣東、客家人。華人雖然在當(dāng)?shù)亟?jīng)濟(jì)地位較高，卻不像印尼華人、菲律賓華人那般顯著。

虎標(biāo)萬金油大王、星系報業(yè)大亨胡文虎

生于緬甸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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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姐朱玲玲生于緬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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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聲名顯赫的華商外，緬甸華人的另一種存在是大毒梟和軍閥。羅星漢、坤沙是活躍在金三角的毒梟。彭家聲是果敢軍閥，果敢世襲土司楊氏，始于在緬甸落腳的南明小王朝，家族世代作果敢土司到1959年。

還有一批華人徘徊在被遺忘的邊緣，也就是中國內(nèi)戰(zhàn)中潰敗緬甸的國軍。1949年國軍向云南、緬甸撤退，繼1942年遠(yuǎn)征緬甸抗日后，又一場遠(yuǎn)征緬甸的旅途開始了。

這回不是抗日，而是“反攻大陸”，卻再也沒有抗日遠(yuǎn)征那般被國家紀(jì)念，而是淪為流亡者，不僅反攻大陸無望、不能回家，還被英軍和緬甸國防軍圍攻，他們兩次擊潰英緬軍隊，招來聯(lián)合國譴責(zé)，也不被臺灣當(dāng)局承認(rèn)，成了無家可歸的異域武人。

1953年緬甸境內(nèi)國軍一部分撤入臺灣，在眷村安頓。今天在臺北桃園眷村有不少緬式云南菜館，這種失傳的獨特口味只有臺灣能找到，對應(yīng)的正是緬甸的滇系國軍撤臺的歷史。

“米干”是臺灣島內(nèi)云南人的獨特風(fēng)味，這些從緬甸入臺的滇軍及家眷，講著西南官話，相當(dāng)一部分是云南回族，他們聚居的地方除了滇味菜館，還有清真寺。（關(guān)于云南為何有回族、南方穆斯林的由來，我將在以后的文章中給大家講述，敬請留意）

滇菜館附近的龍岡清真寺

圖：Wikimedia Commo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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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灣“渡海一代”垂垂老矣、紛紛離世，然而緬華歷史并沒有被年輕一代忘卻，臺籍緬甸裔導(dǎo)演趙德胤是電影界少數(shù)以緬甸為拍攝主題的導(dǎo)演，拍攝了一系列涉及中緬邊境、緬甸華人的故事，保存了記憶。

柯震東主演的《再見瓦城》

講述緬甸華人到泰國打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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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jì)錄片《歸來的人》

講述在臺北打工的緬甸青年回到緬甸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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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甸的矛盾沖突，亟待解決，軍方、少數(shù)民族和經(jīng)濟(jì)發(fā)展問題始終是緬甸面臨的最重要的三個主題，已75歲的昂山素季將帶領(lǐng)她的人民走向何方，還需觀察，但民盟的勝利表明緬甸不愿再走回頭路，只會向前進(jìn)。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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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biāo)題：《緬甸大選：矛盾國度與緬華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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