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我國電子商務行業發展迅速，快遞物流行業作為電子商務行業的重要支撐同步興起。據國家郵政局統計，2018年我國累計發送500億件快件，消耗包裝箱約143億個、編織袋約53億條、塑料袋約245億個、封套57億個和膠帶約430億米。在商品的流通中，產品外包裝具有保護商品、美化商品、便于儲運、引導消費、提高附加值等作用(Zhai et al., 2010)。然而，隨著生產者與消費者對包裝要求的逐漸提高，“過度包裝”問題也日趨嚴重。

“過度”可以體現在耗材、分量、體積、成本等幾個方面，大致可以分為商品過度包裝和物流過度包裝兩個方面。國家質檢總局和國家標準委在2010年發布的國家標準《限制商品過度包裝要求 食品和化妝品》中，在食品與化妝品領域對過度包裝給出了相對可量化的指導標準?！稑藴省分赋觯^度包裝是指超出正常的包裝功能需求，其包裝空隙率、包裝層數、包裝成本超過必要程度的包裝。《標準》對飲料酒、糕點、茶葉、糧食、化妝品等的包裝提出的限量指標。例如，茶葉的包裝空隙率不得高于25%、包裝層數不得高于3層、除初始包裝之外所有包裝成本的總和不宜超過商品銷售價格的12%。然而，國家對于其他商品的包裝標準相對缺失，而針對于快速興起的物流行業的二次包裝，相關標準更為不足。

過度包裝會產生諸多危害，主要可以歸納為四個方面。一方面，過度的包裝造成極大的資源浪費。另一方面，未能有效回收包裝廢棄物加重了對環境的污染。根據多家媒體報道，我國的生活垃圾2017年產量突破4億噸，還在逐年上升。包裝廢棄物占到生活固廢的三成左右(Zhou, 2009),而每年生活固廢的產生量和處理量之間存在巨大缺口,這就造成了存量堆積，對生態環境造成巨大影響。再者，商品的過度包裝侵害了消費者的利益。在支付了必要的商品價格后，消費者承擔了額外的巨額包裝費。最后，過度包裝誘發社會不良風氣，暗藏腐敗行為。過度包裝的節日禮品經常成為行賄者的“遮羞布”，利用包裝內多余空間暗藏高價值的物品。

在所有的包裝制品品類中，紙制品包裝產值占到包裝行業總產值的四成以上(CHYXX, 2017)。值得注意的是，電子商務領域的范圍較廣，其中所涉及到的紙制品包裝利用的種類繁多，對快遞行業中的紙制品包裝進行探究的意義重大，因此，本文將快遞行業中的紙制品包裝作為主要對象進行闡述。

電子商務消費領域紙制品包裝現狀

中國現代造紙行業從改革開放后實現真正起步，在國家政策和資金的支持下，造紙業取得了跨越式的發展。經過幾十年的發展，中國從2007年開始脫離進口依賴，基本實現國內的供給平衡；從2009年開始，中國開始連續成為紙和紙板全球最大的生產國和消費國(CHYXX, 2018)；2017年，中國規模以上造紙生產企業約為2800家左右，全國紙及紙板生產量超過1.1億噸(東部11個省產量占比74.9%)，消費量與生產量基本持平，人均年消費量78千克(China Paper Association, 2018)。近幾年，國家實施供給側改革，淘汰落后產能，在日趨嚴格的環保壓力下，造紙行業與其他傳統制造業一樣，均受到一定的沖擊。然而，隨著行業的規范化、集中度的提高，以及下游產業例如電子商務的蓬勃發展，造紙行業維持了相對穩定的增長態勢，在包裝用紙領域甚至出現輕微供不應求。

廢紙作為包裝用紙的主要原料，其來源途徑主要為本國回收和國外進口。根據《2017-2022年中國廢紙再生利用產業運營現狀及發展前景分析報告》顯示，中國近年來的廢紙年回收量已經達到5000萬噸左右，冠于亞洲和全球其他國家(Chinabaogao, 2017)。但這極大地得益于中國的人口基數，實際的回收率仍落后于較發達的國家。

中國的廢紙回收率到目前為止還不足50%，遠低于世界前三的韓國(90%)、法國(82%)、和日本(79%)(Chinabaogao, 2017)。從“十二五”開始，我國造紙產業結構調整，以廢紙為原料的新建項目增多，規模增大，從而使廢紙的回收利用效率得以提高。目前我國的廢紙回收效率已經增長到接近芬蘭和瑞典，廢紙利用效率也達到世界較高水平(72%)(Bojianbook, 2017)。從廢紙的進口狀況來看，我國廢紙主要的供應方為美國、英國、和日本等地，其中美國為最大供應方，占總量高于四成(CHYXX, 2018)。然而，2017 年 8 月 10 日，國家環保部、發展改革委、海關總署等部門聯合修訂了《進口廢物管理目錄》，將未經分揀的廢紙列入《禁止進口固體廢物目錄》，導致進口廢紙的市場供應收緊。這就迫使我國加快開發國內廢紙回收利用的潛能，以平衡日益增長的需求。

電子商務消費領域紙制品包裝產業鏈及利益相關方現狀

從紙制包裝的全生命周期看，要經歷從開始的原材料制作紙漿，到最后的回收廢紙制成再生紙的循環過程。整個產業鏈條可以大致劃分為三個主要階段：紙制包裝的生產與加工、電子商務中的流轉、以及廢紙的回收與再利用：

1.紙制包裝的生產與加工階段

紙漿制造業

目前，中國對洋垃圾(外廢)進口的政策正在趨嚴。從歷史情況來看，我國國內廢紙使用比例占廢紙使用總量的2/3，進口廢紙使用比例占1/3(其中美廢的使用比例又占進口總量的一半)(Shi and Ma, 2018)。然而從2017年開始，我國陸續推出了關于限制廢紙進口的政策。

相關限制政策的出臺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原材料的供應，對國內造紙行業產生一定沖擊。一方面，原材料的供給不足加上環保政策的趨嚴，國內成品紙的價格也隨之水漲船高，進口成品紙數量也隨之上漲。進口成紙的價格就作為價格頂，限制了國內成品紙價格的波動。另一方面，根據Zheng et al. 的研究測算，若2018年比2017年廢紙進口量下降10%，則需要國內包裝紙回收率提升為80%，若下降20%，國內回收率需提升為83%，趨近廢紙的回收極限(Zheng et al., 2018)。這對國內廢紙回收加工行業，提出了相當高的要求，也同樣帶來了機遇。

最后，廢紙進口的收緊配合供給側改革的相關政策，極大地利好于部分造紙業龍頭企業。落后產能的關停、進口配額向大企業的集中、海外并購獲取原材料資源，種種趨勢進一步提升了的產業集中度，優化了產業格局。

造紙業

在供給側改革的驅動下，國內造紙行業去產能效果明顯，供需格局進一步改善，造紙企業呈現馬太效應。在前期粗放型的發展方式下，造紙行業中的中小企業數量占比較大，由于行業驅動加上技術水平和生產方式的不規范，造成了供過于求、污染嚴重等問題。2011年，工信部和林業局聯合發布《造紙工業發展“十二五”規劃》，開始推行造紙行業供給側改革。環保制度的提標完善，是一把淘汰落后產能的利劍，為造紙行業的穩定發展奠定了基礎。

從環境督查配合環保提標，到排污許可制度的趨嚴，再到造紙行業能源側的改造……多重因素的疊加使技術革新能力和風險控制能力不足的中小企業成本壓力增大，落后產能進一步出清，而經營優勢進一步流向行業龍頭企業。據統計，2017年超過三成的箱板紙產量集中在山鷹紙業、景興紙業、太陽紙業、理文造紙四家企業，1/5的瓦楞原紙產量來源于玖龍紙業、金鳳凰紙業、榮成紙業、聯盛紙業，而亞洲漿紙業、萬國太陽、廣西金桂、湛江晨鳴四家公司貢獻了近六成白卡紙產能(Li, 2018)。

紙制品制造業

在宏觀增長趨勢下，國內紙質包裝行業格局正發生著潛移默化的變化，這主要反映在以下方面。

從供應方來看，我國的政策因素在短期內產生的影響背離了經濟規律。一方面，外廢的進口限制以及國產原料的供應不足，極大地提高了造紙的原料成本，原料成本向下游傳導；另一方面，由于紙質包裝印刷行業準入門檻較低，我國中小規模企業占全國包裝企業數量九成以上，而受環保政策影響，市場份額逐漸流向規模以上企業。上游原料的價格上漲因素疊加行業內企業數量萎縮因素，導致了紙制包裝產品的價格有一個飛速的上漲。根據卓創資訊的統計數據顯示，箱板紙和瓦楞紙的價格均在2017年下半年達到最近十年的峰值(Li, 2018)。然而，價格的瘋漲卻沒有導致大規模減產。

從需求方看，下游產業的增長拉動紙質包裝制造業，并覆蓋了政策因素導致的產業萎縮。包裝紙的下游行業主要包括物流、日化用品、食品飲料、家電、和電子消費等。在電子商務蓬勃發展的刺激下，各下游行業在近幾年均保持了相對穩定的增長，其中物流行業則是保持了超過50%平均年增長率。紙制包裝的成本順利的向下游逐級傳導。

由此可見，相關政策的疊加干預并沒有深度的影響供需平衡，而產業集中度的提升，技術的革新，以及行業的格局優化保障了我國紙制包裝行業的穩定發展。

物流紙箱

國家郵電局提供的牛皮紙板包裝箱大小共有十二個規格，并對所包裝的物品做出相應的指導建議。固定規格的紙箱在很大程度上節約了運輸空間、減少了物品在運輸中的晃動或碰撞，既有效的節省了運輸成本，又降低了因物品損壞導致的客戶投訴。而事實上，尤其是在電子商務領域，客戶滿意度尤其被商家重視。商家除了選擇合適尺寸的包裝紙箱，為了避免商品在運輸過程的損壞，還需要一定量的填充材料包裹在商品四周作為緩沖。而使用過大的包裝和過多的填充材料與運輸行業中的“野蠻裝卸”亂象不無關系，盡管很多狀況下商品(如毛巾、筷子等日用品)本身并不容易損壞。

另外，倉儲問題也被一些消費者識別為易造成過度包裝的原因之一。當消費者從線上同一商家或不同商家購買多件商品時，商品本身由于可能存放于城市的不同倉庫，或不同城市，一次線上交易可能產生多個包裝和多線運輸，而交易的本身的商品總量卻可能只占很小的體積。由于包裝材料的成本往往直接傳導給最終用戶，因此物流行業在一定情況可能下加重了過度包裝問題，這與節約運輸空間、減少運輸成本的設計初衷是不相符的。

2016年，全國快遞行業包裝箱消費總量約86億個，其中由于快遞運輸環節直接使用的紙箱數量占比43%，約為37億個。剩余57%為網購賣家或電商平臺的商品自帶的包裝。這其中不乏快遞物流行業在產品已有包裝的情況下進行二次包裝， 然而值得欣慰的是，對比2015年的數據，盡管2016年全國快遞業務量增長了約100億件，快遞業包裝箱的整體使用量反而出現了負增長，同比降低約13.32%(中國郵政快遞報，2017)。說明持續推進的快遞包裝業規范治理和綠色包裝政策已經取得了顯著效果。

中國消費者協會對國內10家較大快遞公司體驗調查報告顯示，46.8%的快遞件在原有包裝的基礎上又進行了第二次包裝，7.9%的收件外包裝發生破損，16.1%的包裝內物品發生損傷(China Consumers Association,2017)。在對快遞網點的調查中，近半網點存在“暴力”分揀情況：盡管大部分網點人員在搬運貨物時比較注意避免猛拉猛拽貨品(78.6%)，避免腳踩或者坐臥快遞件(91.7%)，也大多能夠對具有易碎標志的物品謹慎對待(76.6%)，但對物品拋扔腳踢(50.0%)和從高處直接將貨品扔到地面上(38.0%)的現象仍較多存在(China Consumers Association,2017)。由此看來，無論是從消費者、線上零售商、還是物流公司的利益角度來看，通過過度包裝以保證貨物的安全完整性，似乎成為合理解決爭端及投訴的有效手段。然而，這對下游紙制品的回收再利用環節提高了相當大的難度。

2.廢紙回收與再利用階段

我國的包裝廢棄物的去向可大致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經由回收商回收，進入下一級應用，例如制造紙漿、制造家具板材、制作土壤改良劑等；另一種則是作為固廢，進入固廢處理系統。

Zhou et al. (2010)研究了我國包裝廢物回收情況，將紙包裝廢棄物的流向歸納為四種情況：一是少部分低回收價值的小包裝紙混入城市生活垃圾中；二是部分流入不具備回收條件的落后地區；三是部分居民消費后產生可回收廢棄物直接給賣給回收商；四是很大部分從生產商和流通領域在消費后通過回收市場或公司進行回收。

從目前回收情況看，我國城鎮居民家中廢舊的報紙、書本和其他商品包裝物用完后一般會交售到附近的廢品回收處。除偏遠的落后地區外，從城市各社區街道到大小鄉鎮都有個體廢舊物資回收網點，超市、超市等也不再將廢棄包裝當成普通垃圾，一般都通過招標回收商販，統一交售到分揀打包站。中國縣級以上城市基本上不會出現隨意丟棄大量廢紙或紙質包裝物的現象(即使偶有發生，紙制品也會被拾荒者拾走賣錢)，尤其是垃圾桶中或街面上很少會有廢棄紙制品。

從清運情況來看，我國廢紙回收由原來的散裝運輸，開始嘗試統一打包物流運輸體系。首先引進打包機試點，逐步自行設計和生產打包機。我國廢紙打包機目前的生產和利用水平已基本和國際水平接軌。在打包站使用打包機對回收廢紙進一步分揀、打包。由此增大了廢紙的運輸半徑，從而增加了造紙廠收購量，增強了其對廢紙質量的控制，也顯著地改善了回收廢紙的質量。同時，分揀打包好的廢紙由物流公司單獨運送或由造紙廠送貨后的空車帶回廠區，廢紙運輸半徑大幅增加，運輸速度更加快捷(Zhang and Liu，2012)。

我國廢紙回收率平穩增長，但仍低于世界平均水平。2014年，我國廢紙回收率達到最高值48.1%，而2004年僅為30.4%(Chinabaogao，2017), 2016年回收率為47.6%, 較2015年提高了0.9%(Guo，2017)。2017年美國紙質消費品中有65.8% 被回收利用，與2016年最高紀錄值67.2%相比，廢紙回收率稍有降低(Chen, 2018)。而歐洲的廢紙回收率在2015年就高達71.5%，高于第三屆歐洲廢紙回收計劃中廢紙回收委員會所設定的目標（70%）(Wu，2016)。2014年全球廢紙回收率最高的國家是韓國，達到了88%，在世界十大主要造紙國家中名列前茅(Chinabaogao，2017) 。

從再利用的情況來看，廢紙的回收價值較高。廢紙的纖維結構與天然植物纖維相似，密度小，具有較高的彈性模量，價格低廉，而它的可再生性和生物降解性是最突出的優點。廢紙纖維與植物纖維的差異是：廢紙的纖維細胞壁在抄紙時發生了不可逆的物理變化，即角質化。因此廢紙纖維的可塑性和潤脹能力降低，脆性增加。

我國廢紙利用率在2013年達到歷史最好水平73.4%，而2004年僅為58.2%， 但2016年又降低至72.0%。目前，我國紙制品再利用率已經與世界較高水平相當(Guo，2017)。歐洲2013年的廢紙再利用率為71.7%(ERPC, 2013)。其廢紙再利用總量穩定增長，而紙的消費量則維持在5700多萬噸，呈減少趨勢，該項消費量在1998年剛開始統計時僅為1800萬噸。在日本，2008年造紙行業的生產原漿僅占38.8%；當年的廢紙回收率就高達75.1%，相應的利用率為61.8%，兩項水平均領先世界 (Ding，2010)。

工信部、商務部、和科技部關于加快推進再生資源產業發展的指導意見指出，未來應加快推進廢紙分揀加工中心規范建設，在重點區域建立大型廢紙倉儲物流交易中心，有效降低廢紙區域間流動成本。提升廢紙分揀加工自動化水平和標準化程度，推廣廢紙自動分選技術和裝備，提高廢紙回收利用率和高值化利用水平。推動廢紙利用過程中的廢棄物資源化利用和無害化處置，降低廢紙加工利用過程中的環境影響。到2020年，國內廢紙回收利用規模達到5500萬噸，國內廢紙回收利用率達到50%。

在電子商務領域紙制品包裝的產業鏈全景圖及各利益相關方如下所示，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了包裝紙在電子商務領域的全生命周期。包裝紙經過了從原料供給、生產加工、設計印刷、商家采購、物流配送，最終到達消費者，再經下游分揀回收，最終又回歸加工為紙漿原料的漫長過程。在這個過程中，眾多環節對我們的自然環境造成了的破壞，對氣候產生了影響，甚至對人類的健康產生威脅。

報告創作團隊：復旦發展研究院-麥德龍研究團隊（首席專家：復旦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系Marie Harder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