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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食湯面
味蕾間的感觸最是長情,那是跨越無數歲月后沉淀的香,也將記憶熬煮得越發炙烈而醇香。
原創 梅子宸 | 公眾號 才主的早餐鋪
帶著些許油漬的牌匾掛在門口前,許是歷經過風吹日曬的老牌子了,見慣了來往的客人,倒是斂了性子,默默不語。
薄薄的熱氣融在清晨淡淡的霧里,假若此刻把霧撕碎成一片一片,在熱湯里輕輕搖晃,那薄衣似的乳脂便可輕輕浮在湯面上,惹人饞食。
兩棵槐樹參差交錯,樹影婆娑,晨光被割裂出淡淡的金輝,傾瀉在樹根腳邊的點點青苔上。
一切永遠那么靜寂,小城里的人每個日子皆在這種單純寂寞里過去的。大抵是一份煙火氣擾了小城的清夢。“在這小城中生存的,各人也一定皆在分定的一份日子里,懷了對人事愛憎必然的期待。”許是巷里湯食饞人了些,那些趕去上班的人也不由駐足,更遑論是愛食的小孩子了。
店里老婦早早起了熬湯,先沽來了一碗冰糖桂花藕粉,再翹首盼著那碗面食。清涼的桂花藕粉帶著絲絲涼意,入喉散了眉眼的倦意,唇齒是桂花的點點清香,倒算是開了胃。此刻恰好面湯盛上,青綠的蔥花隨意散在湯面上,偶爾一些帶白的乳脂浮在在碗的邊緣處,紅油最是頑滑,在咕咕冒泡的湯面上恣意旋轉,連帶著滑蛋也是躁動了起來,唯是牛肉粒最是安穩,閑在一處安然無事,數片牛肉片臥躺在碗的一端,底下是條條滑嫩的手工面食盤臥。入口先是薄的牛肉片,滑溜地入了舌,吮了汁的肉粒在味蕾處綻開肥瘦相宜。筷子輕輕戳了一下滑蛋,內里液態的蛋黃流露,一些融進湯底,更多的則和肉粒面條糅雜在了一起。青的添香,紅的刺激,白條勁道,帶乳白的黃倒纏著舌盈香。腥的淡,辣的歡,分外令人口齒生津。一旁的大人此時倒是嘮起了家常,身為小孩的我則全然融在面食里,顧不得其他。
味蕾間的感觸最是長情,那是跨越無數歲月后沉淀的香,也將記憶熬煮得越發炙烈而醇香。許久未回小城的我下了火車便尋著記憶里的路線去尋找小巷里的牌匾。
日影斜沉,薄暮的空氣含著爛熟了的山果味,有著些許芳香的泥土氣味,一切似乎從未改變。踩著落葉的心自是帶著一點害怕和期待。意外的是,那塊牌匾倒換了模樣,燙上了鎏金的“金品面食”四個大字,店也變大了些,店里的主人家也不再是那位佝背的老婦了,似乎是幾位年輕人接管了下來。看著他們嫻熟地把調味袋里的牛骨湯兌好,再拌點袋里的速食牛肉和烤焦的雞蛋,湯底的面也是早先買好的掛面,便是一碗“精品”湯面了。
店里依舊是座無虛席,卻很少有人嘮家常了。大多人行色匆匆,公文包或是滿載的書包放在一旁,盡是一片生人勿近的模樣。大抵算是成熟了的漠然還是壓力下的匆匆,不得而知。斜陽把一切成熟的東西焙得更成熟,黃透的楓葉雜著碎屑的金輝,散落一旁無人問津。
橘暖色的火燒云一路艷燒到天邊,帶去了童年里的稚嫩和記憶里的巷店,而那些無曾觸及的曾經是孩童心里珍貴的寶藏。大抵是銀色的高樓大廈融不進小巷里的低矮,緊湊的時間等不起一人慢熬湯汁的低效,燈紅酒綠里圖的不過是一頓飽食,哪管是炊煙或是白氣,都被剝落了去,留下了精致外殼的“金品”才算是跟上了時代人的腳步。
跌跌撞撞還是回到了那里,原來心里惦念的那家店。夜踱店前,樹香沁鼻,忽然宵寒襲肘。槐香托不起熱霧了,卻伴著長夜惦念曾經的夢。也許那塊沾著油漬的牌匾枕著潤碧濕翠蒼蒼交疊的山影和萬賴都歇的沉寂睡了。
噓,別攪擾了小食湯面的清夢。

(原作寫于2021年5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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