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翰

巴厘島的烏布，翠綠的水稻田一望無盡，牛羊在田間踱步，發出愜意的哞咩聲。與此同時，位于鄉間小路一側的露天酒吧里卻不斷傳出熱火朝天的鍵盤敲擊聲、打印機的轟鳴，還有夾雜著大量術語和各國語言的對話聲。膚色各異的遠程工作者們在竹制桌椅前就坐，伴著一杯咖啡、一碟三明治，埋首于各自的顯示屏前，儼然身處一個整齊有序的獨立宇宙。這與百米開外圣猴森林游人如織的氛圍有天壤之別。

Hubud是巴厘島的第一家聯合辦公空間，坐落在以瑜伽、自然療法、有機食品和美景聞名的烏布區。攝影 Daniela Cabrerizo

這是Hubud，巴厘島人氣最旺、資歷最老的聯合辦公空間（Co-working Space）。自由職業及遠程工作者們可以在這兒用合理的價格獲得無異于傳統辦公空間的軟硬件設施，同時一并收獲質樸的鄉間風景、清新的空氣、美好的旅行體驗，甚至還有語言班、工作坊、技能分享、創意孵化、與商業領袖見面等附加紅利。

除了Hubud之外，類似定位的聯合辦公空間在巴厘島還有Outpost、Lineup Hub、Dojo、Wave、Livit Spaces、Sanur Space、Kumpul等，它們大都提供以周或月單位包含辦公、住宿、娛樂、泛教育在內的多項服務。而在放眼全球，還有很多類似于巴厘島的“遠程工作友好”目的地，情形也大同小異。隨手打開“游民清單”網站（nomadlist.com），我們很容易就能找到一系列網速感人、空氣質量良好、生活成本低廉、安全且便利的城市選擇，例如，布拉格、布達佩斯、清邁、臺北、慕尼黑、邁阿密、瓦倫西亞、華沙……每個城市的內容頁還詳細列出了與氣候、工作、生活環境的大小細節有關的各項數據及打分，以日歷形式呈現在使用者面前。

“游民清單”網站，由荷蘭的背包客兼碼農彼得·萊沃斯一手創建

“游民清單”面向的群體是一幫依靠網絡辦公、帶著工作出發上路的另類旅行者。維基百科對于這一概念的界定主要包含以下幾項：一、借助互聯網或移動互聯網實現遠程辦公。二、傾向于使用聯合辦公空間或咖啡館之類場所辦公，與他人共享辦公器材。三、有旅行習慣，在旅行中有持續工作的能力。

這本是一個冷門小眾的概念，概念的提出者也無從考證。但是眼下，隨著互聯網技術及共享經濟的發展，它已經逐漸演變成為一種日漸流行的生活方式，并且波及到越來越多的行業與從業人群。在“游民清單”網站，我們可以隨機選擇一個城市，進入注冊用戶聚集的Hashtag Nomad社區瞧上一眼，勢必為其中火爆的人氣及話題更新速度感到震驚。據2015年的蓋洛普民意測驗稱，美國有37%的工作者聲稱自己從事的是遠程工作，而這一比例在10年前還只是9%。2015年8月，“游民清單”網站創始人彼得·萊沃斯（Peter Levels）為DNX Global做的報告中，他則大膽預測2035年，全球“數字游民”的人數將超過10億人。

彼得·萊沃斯，圖片來自wired.com。攝影 Xiufen Silver

在“游民清單”網站上，我們可以找到各式各樣的旅行、生活及工作經驗分享。從這些鮮活的故事中，亦不難拼湊出世界各地遠程工作者們的多姿多彩的群像。彼得·萊沃斯自己就是個不錯的例子。這位程序員出身的荷蘭小伙曾經在為期一年的背包環游世界的途中，打磨出包括該網站在內的12個初創公司，從而由一個默默無聞的碼農，一躍成為“數字游民”運動的新教父，被當作無數旅行創業者的楷模。

一位名為杰·梅斯奇(Jay Meistrich)的舊金山創客，在網站上分享了自己為期三年的全職旅行經歷，闡述“數字游民”給自己帶來的有益影響。他帶著一個40公升的雙肩包從美國出發，走過47個國家，白天過著冒險家的生活，晚上回歸工作。在蘭達島Kohub、曼谷的The Hive、巴厘島的Hubud和Dojo之類聯合辦公空間，他與其他的數字游民們交換經驗、分享技能，與很多企業家建立了持久的友誼，也到了很多關于商業發展、品牌營銷的寶貴建議。在旅程的最后，他順利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個初創公司。

對于杰·梅斯奇而言，三年的全職旅行生活幾乎將自己整個人打碎重塑了一遍。比如說，他養成了運動及健康飲食習慣，掌握了一系列能讓自己更有效率、更有生產力的工作方法，性格變得更豁達、自信，探索世界帶來的快感則讓他每一天都活的自在充實。除此之外，他還算了一筆賬，這一路下來，平均生活成本遠比呆在舊金山老家還低。

杰·梅斯奇稱，全職旅行的三年里，他比任何時候都更富有創造力和生產力，而花的錢卻比在舊金山更少。圖片來自entrepreneur.com

相比國外各路大神級的旅行創業經歷，國內的游民圈由于起步時間較晚，并沒有太多傳奇事跡可供談資。不過，黎瑾與紀韓這對開車穿越歐亞25國的年輕夫婦，倒是讓很多尚未觸及這一新興生活方式的人刷新了認知。

黎瑾與先生在2015年夏末踏上旅途。在此之前，他們同為一間知名互聯網企業的員工，并且兩人都做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斜杠青年”（Slash，擁有多重職業及技能儲備的新興人群）。黎瑾在上班之余業余給《孤獨星球》做圖書策劃及編輯，先生則與朋友一起創建了自己的量化金融公司。兩人辭職后立即換到移動辦公模式中來，他們白天自駕旅行，晚上在酒店或咖啡館里寫代碼、審稿、處理電郵，這個節奏一直維持到2016年秋天整個旅程結束。

在黎瑾看來，他們對于游牧生活的初嘗試并不算很成功，由于預算及旅行長度的關系，導致旅行條件遠比正常的度假艱苦許多，體力消耗異常很大，加之是自駕旅行，途徑很多網絡狀況不佳或者無網絡覆蓋的不毛之地，致使工作進展頻頻受阻。夫妻二人也在考慮未來是否應當多做一些中等程度的旅行，一兩個月出一次遠門，來維系“四海為家”的夢想。

黎瑾夫婦的例子，基本可以代表國內數字游民的發展現狀。這是一個不斷融合、迭代的群體，與我們所熟悉的SOHO、千禧一代、輕資產一代，又如斜杠青年、超級個體，還有背包客、間隔年旅行者，都有很大程度的重疊。圈內大V、數字游民部落（jarodise.com）創建者Jarod（張樂）認為，很多數字游民的生活形態會在幾種標簽之間移動，有的以前是SOHO，有的屬于“斜杠青年”，但在最近很多人都在向“數字游民”的方向轉化。而在Jarod自己創建并運營的網站及微信號里，也聚集了各式各樣的城市漫游者，有碼農、設計師、自媒體、電商、創客，還有少量的“游牧”資本家……

Jarod對于“數字游民”的理解較為成熟，他提到，這是一個生活方式概念而非職業概念，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是，“數字游民”并不排斥非旅游愛好者與非自由職業者。在Jarod看來，判斷一個人是不是“數字游民”的標準只有兩條，是否完全依靠互聯網創造收入，以及是否能夠通過互聯網創造的收入實現地域不受限的生活，即所謂的location independence。

用一張圖表告訴你，并不是只有碼農才能做“數字游民”

美國《連線》雜志在2014年采訪萊沃斯的文章中指出，蒂姆·費里斯（Tim Ferris）的暢銷書《每周工作4小時》（The Four Hour Work Week）為那些已經適應數字化生存，或者渴望脫離朝九晚五辦公環境的人群提供了踐行的方法論，以此為起點，人們開始把工作打包，前往世界各個角落，把間隔年變成了一種可持續性的生活方式。

《每周工作4小時》可以說是一碗標準的美式雞湯，但不排除書里提出了幾個頗具吸引力的概念：例如，一、提前退休，用60歲之前的物質積累換取60歲之后的可自由支配時間，交易劃不來。二、新貴（New Rich），把足夠用的金錢、足夠用的可自由支配時間作為個人財富進行衡量。三、生活在別處，如果絕對收入無法改變，那么去相對生活成本更低的地方工作。四、一個人可以在任何地方工作，當然也可以在旅行中工作。五、過精簡、高效的生活。

Jarod自己也是費里斯理論的擁躉之一。他的上一份固定工作是在一個世界五百強外企油服公司做石油工程師，在2009年職業瓶頸期，他碰巧讀到這本書并深受鼓舞，之后花了數年時間鋪墊，完成了個人生活方式的轉軌。現在，Jarod的身份是自媒體人及泛教育工作者，手上同時攢者幾個應用程序的開發項目，而他會帶著這些功課前往清邁、曼谷、吉隆坡、巴厘島、峴港、布拉格、布達佩斯、華沙等地，用自己喜歡的節奏工作、生活、旅行。

《每周工作4小時》是眾多數字游民心目中的生活方式圣經，圖片來自efficientlifeskills

兩年前進入數字游民圈的柳毅，是一個組團在外闖蕩的遠程工作者。他之前在阿里巴巴擔任網絡工程師，辭職后加入了號稱“只工作不上班”的互聯網外包公司Deep Development，并開始間歇性的游牧生活。柳毅和團隊里的其他成員分別來自不同城市，公司每六個周會組織全員前往一個新的城市一起工作一兩個月，多數情況下，他們會聚在在南京、成都、長沙、三亞之類的國內城市，但也有清邁、宿霧、加德滿都、悉尼、墨爾本、甚至塔斯馬尼亞島的霍巴特之類的海外城市。

讓柳毅感到印象最深的是跟同事們在清邁度過的一個月。期間，他們住在公司包下的別墅里，白天照常寫代碼、討論產品構架，傍晚和周末四處游蕩，體驗泰北的街邊美食，泡咖啡館以及尋訪古跡。對于他來說，這種生活是枯燥日常的調節劑——因為多數“猿類”的時間表安排的都過滿，很容易不知不覺得宅上一整天，而在游牧生活的基本框架下，他們反而會更容易接納積極、健康的生活方式。

在食宿成本低廉的城市生活，也是“數字游民”的潛在福利之一。就拿清邁來說，刨開公司承擔的住宿及機票費用，柳毅跟他的同事們實際每月開銷只有一兩千元，甚至比在杭州、蘇州辦公的時候更省。而他同時也提到，團隊里的ISO程序員自從去年去了大理之后便不舍得回來，“在那里租房住，旺季的價格是一百塊一天，淡季只要幾十塊錢”。

受訪者及團隊小組在清邁“工作度假”了一個月，圖片來自Deep Development

在國外，更為常見的“工作度假”，莫過于加入一個以數字游民群體為目標人群的聯合工作空間，或是加入一個在全球多個城市之間“跳方”的旅行計劃。實際上，很多此類項目都已經發展得非常成熟，除了照顧到遠程工作者對于辦公硬件的需求外，還將健身、旅行、社交、技能分享及充電等固定項放入服務菜單之內。

比如說，2014年創立的Remote Year，作為“數字游民”旅行產品的鼻祖，提供為期一年、每月解鎖一個全新城市的大型計劃。參與者需要預付5000美元押金，此后每月需支付2000美元，用以覆蓋在不同城市里的交通、住宿、旅行保險、團隊活動等各項費用。而Remote Year的特色在于，它對于參與者的質素、技能、個性、性別以及組團的融洽程度都有一定考慮，每個項目的參與人數上限均設定為75人，由于報名者眾多的關系，公司還不得對申請者需要通過簡單的面試。

據創始人格里格·卡普蘭（Greg Caplan）稱，75人規模的團隊不大不小，易于培養社群感，同時可以讓不同項目之間具有連續性。“盡管大部分人認為游民在哪里工作都不成問題，可實際上，很多人需要遷就紐約時間或者倫敦時間來工作，這使得他們會以更為苛刻的眼光選擇目的地，未必能跟隨最初加入的團隊走到底。”

Roam位于倫敦切爾西區的共享工作及生活空間，圖片來自roam.co

相較于Remote Year，Roam更適合那些事業剛剛起步、在住宿方面追求性價比的遠程工作人士。Roam的有趣之處在于，它是一個以“新極簡主義”概念為出發點創立的共享工作及生活平臺，它允許申請者以每周500美元的價格，短租位于不同城市站點的私人套房，并且在入住期間與他人分享配套齊全的聯合辦公空間、會議室、洗衣房、廚房、酒吧、泳池、媒體室及圖書館等輔助設施。另外，在當地的合作者的幫助下，Roam還為入住者提供主題豐富的工作坊、語言班及觀光導覽活動，目的在于打造一種友善、團結、安定的社群關系。

該平臺的聯合創始人布魯諾·海德（Bruno Haid）認為，“家”的概念在21世紀的今天已經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以前人們或許認為，家是一個人所能負擔的起的最好的地方，盡管要付30年的房貸，但是在今天，家是風景、體驗、生活本身。

目前Roam開放的五個城市站點均基于酒店及大型公寓完成自主改造，格局和設計區別于人們認知的其他聯合工作空間。在這里，一個人可以找到除了他隨身行李外所有需要用到的物件，包括轉換插頭、視頻會議設施、影音及娛樂設備。還有一個很奇特的現象是，每個私人套房的客廳里都沒有書桌，臥室里沒有壁櫥，據說，如此安排的目的是為了讓入住者盡可能走出私人空間，獲得更好的社群體驗。

Roam參加者在工作之余體驗烹飪課程，圖片來自roam.co

同質化的旅行項目還有The Remote Experience、We Roam、Hacker Paradise等，收費基本都在2000美元每月上下浮動。在此前的對話中，Jarod曾經略帶遺憾的表示過此類項目標價過高。按照他實際行走下來的費用測算，同一目的地的生活費完全可以減免一半以上，只是少了專業公司提供的各種配套和貼心服務。

對于很多拿著硅谷標準工資，或是自覺旅行經驗不足、容易被脫團的“不安全感”擊倒的游民而言，加入一個商業化但靠譜的旅行項目亦不失為一條捷徑。往好處想，沒準還能附帶收獲幾個未來的商業合作伙伴，或者是能夠在發展發向上給予指點的老師。當然，前提是除了多付出略高于國內的生活成本之外，還得有充裕的時間準備多國簽證。

全球遠程聯合辦公空間菜單

1.Remote Year

城市菜單：布拉格、布達佩斯、斯普利特、里斯本、瓦倫西亞、索菲亞、貝爾格萊德、馬拉喀什、京都、曼谷、河內、金邊、墨西哥城、麥德林、波哥大、布宜諾斯艾利斯、科爾多巴、利馬等

費用：5000美元押金，2000美元每月；含城市站點之間的飛機票、酒店或公寓住宿、共享辦公空間及設施、旅行保險及團隊活動

www.remoteyear.com

2.Roam

城市菜單：倫敦、東京、馬德里、邁阿密、巴厘島、洛杉磯

費用：500美元每周或1800美元每月；含私人套房、共享辦公空間、辦公、生活、娛樂設施、觀光項目及工作坊

www.roam.co

3.The Remote Experience

城市菜單：巴塞羅那、瓦倫西亞、波爾圖、都靈、柏林、布拉格、斯普利特、佛洛莉亞諾波里斯、麥德林、圣地亞哥、布宜諾斯艾利斯、清邁、巴厘島

費用： 1900至2000美元每月；含獨立寢室或四人合住的公寓及別墅，共享辦公空間及設施，醫療保險、觀光導覽等

www.theremoteexperience.com

The Remote Experience行程縮略圖，圖片來自theremoteexperience.com

4. We Roam

城市菜單：溫哥華、蒙特利爾、紐約、圣地亞哥、奧斯丁、墨西哥城、布宜諾斯艾利斯、巴塞羅那、kotor、貝爾格萊德、里斯本、拉巴特、吉隆坡、清邁、悉尼等

費用：1.5萬美元半年，或2.7萬美元一年；含所有目的地交通費、獨立寢室、共享辦公空間、工作坊、線上及線下社群活動

www.we-roam.com

5. Remote Way

城市菜單：圣何塞、卡斯特羅、伊瓜蘇、、巴里洛切、馬拉喀什、里斯本、瓦倫西亞、斯普利特、拉巴特、杜布羅夫尼克、河內、下龍灣、蘇梅島、普吉島等

費用：3000美元每月（兩個月至三個月旅行計劃），或2000美元每月（八個月旅行計劃），夫妻同時報名有額外25%折扣；費用已包含交通、住宿、共享工作空間、娛樂及教育活動，不同目的地有不同類型的活動選擇，例如沖浪、咖啡種植園徒步、語言課程等。

www.theremoteway.com

6.Hacker Paradise

城市菜單：東京、臺北、巴塞羅那、帕勒莫、哥斯達黎加、布宜諾斯艾利斯、利馬、巴厘島等

費用：745美元每周（2周旅行計劃），或495美元（4至8周旅行計劃），預定3個月以上行程可享優惠；費用包含住宿、共享辦公空間、社交活動等。

hackerparadise.org

（感謝Jarod張樂為本文采訪提供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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