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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卡羅爾》改寫了同性戀文學史

但也就是這位海史密斯小姐,早在以《天才雷普利》改寫犯罪小說史之前,就以《卡羅爾》改寫了同性戀文學史。只不過,當年正式發表時,標題從“卡羅爾”改成了“鹽的代價”(所以這次電影改編也算是回歸初心之舉),作者也隱去原名,以筆名示人。直到將近四十年后,海史密斯才在這部已經被定義為“文學史上第一部女同小說”的作品上署回真名,并且寫了一篇短文交代寫作源起。她說自己確實在百貨店當過售貨小姐,在那里也確實邂逅了卡羅爾的原型,但小說中后來發生的故事,基本上是海史密斯在特殊狀態中的臆想:“這個故事好像憑空從我筆下流瀉而出:開頭,中間,結尾。我大概只花了兩小時,或許更短。隔天早上的感覺更加奇怪,而且我發燒了……但從另一個角度看,這次遭遇也成了一本書的種子:發燒會刺激想象力。”

有沒有減分項?也有,不過這基本上屬于小說到電影轉化過程中的必然損耗。卡羅爾和特芮斯之間的關系遠比性復雜。她們在年齡、地位、經濟上的差異,使得這段關系從一開始就并非處于均勢。落差產生張力,我們在小說的主體部分看到的就是這種張力的一系列副產品:試探、爭吵、欺騙、計算、欲擒故縱、欲走還留、成長與訓導、功利與真情、崇拜與猜忌,一鍋亂燉,五味雜陳。這些復雜的,甚至互相矛盾的東西,在電影里沒有多少可以展開的空間。在小說里,特芮斯從卡羅爾的話語中辨認出“高雅的歐洲口音”,這一點成了她扔下男友與卡羅爾私奔的潛在原因——當然只是原因之一,因為這類細節在小說里俯拾皆是。熟悉海史密斯作品的讀者,甚至能從其中看見雷普利和迪基的影子。
海史密斯對身份焦慮的體察,從來不遜于她對荷爾蒙的嗅覺。在《天才雷普利》里,家境貧寒的雷普利偷偷換上富二代迪基的衣服,便代入了另一種人生,這一段成為后來血案的關鍵鋪墊。雷普利的邏輯是:讓我穿上你的衣,讓我學會在支票上簽你的名,讓我既是我也是你——為了讓我自由地在這兩種身份之間穿梭,我就要殺死你。當然,在此之前,迪基拒絕了雷普利的示愛,也堵死了這個故事轉向另一條路徑的可能。這條路在《卡羅爾》里以含蓄的方式打通,特芮斯幾乎在每一頁里都凝視著卡羅爾,揣摩她穿什么衣服聽什么音樂,在意她喜歡什么討厭什么。對于她而言,異性戀與其說是與她的性向相悖,不如說是代表著禁錮她未來的枷鎖,所以她“跟在理查德身后走,像懸蕩著的附屬品一樣”。一旦遇上高雅成熟的卡羅爾,特芮斯頓時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她渴望自己像一團新鮮的軟蠟,飛快地嵌進卡羅爾的模具里。
所以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美國有位文學教授并沒有從同性戀的角度分析《卡羅爾》,而是一口咬定納博科夫在寫《洛麗塔》之前深受《卡羅爾》的影響,因為亨伯特和洛麗塔也有相似的年齡差距,也有突破禁忌的性愛,也在書中攜手在公路上亡命天涯。如果這種多少有點生硬的邏輯可以成立,那么也許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的女性主義公路片《末路狂花》受到的影響更大。當塞爾瑪和露易絲牽著手、駕著車,相視一笑,像一道彩虹般跨越山谷時,她們是不是在完成一代又一代特芮斯與卡羅爾未竟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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